所谓阴阳路,是因为此道极陡极窄,鸟飞不过,猿猱难渡。然若侥幸越过去,越过此路,便出了豫州,进入徐州地界。
徐州,乃西北道之一,是卫泰的地界。
一昼夜後,大火灭去,蒙烺派人去搜,果然发现那处尚有残留的生人脚印。可见其早就摸清了山中情况,想好了退路。
如此急报而来,便是请示可要继续追击。毕竟徐州是卫泰的城池,入徐州追捕,遂成战事。
满座官员闻之,皆对蒙烨深恶痛绝,百姓不曾死于饥荒战乱,竟枉死与如此小人之手。
“蒙乔!”蔺稷开口道,“你走一趟豫州,去给蒙烺传话,就地驻扎以待军令。同时传话给豫州太守,让他安抚被挟民衆。死者厚葬寻其亲属以补给赡养,生者安抚所失财物双倍偿之。”
至此,政事堂散会。
蔺稷目光尚且落在面前的沙盘图上,还在想当下形势,只是莫名心慌难以聚神,似想到些什麽,擡眸一瞬,眉心陡跳。
“信使留下。”他的声音难得的急而响,甚至站起身来呵他。
一时间,许多还没有走出政事堂院门的人都纷纷驻足回首,但又不敢多留多问,遂识趣垂首踏出门去。
“司丶司空大人,不知还有何事吩咐?”
信使乃蒙烺副将,原见过蔺稷。
但从未见过这般急言令色的蔺稷。印象中这位被外头传言杀人嗜血的司空大人,其实鲜少动怒,对待属臣侍者都很随和。
“进来!”蔺稷向他招手,“本官还有话问你。”
信使提心入内。
“君驰山的大火烧了一昼夜,你看到了?”
“属下看到了,火也是吾等一起灭的。”
“那——”蔺稷擡眸看他,“山中植被如何?”
信使愣了一下,心中疑惑,不知为何会论起植被。然惑却不曾多言,只摇首叹息,“君驰山不大,但有大半片山都是草药林木,火势一起,如今皆为焦炭。”
“皆为焦炭……”蔺稷喃喃自话。
信使却以为还在问他,又道了个“是”。
于是这一声丶这一字便如鸩酒滴入他心脏,让他擡起的面庞在瞬间煞白。
他擡眸看人,眼神带着质疑和期盼,盼着对方给他另一种说法。
信使读懂了质疑,但没有旁的答案,只是尽力证明自己不曾欺骗上峰,“当地民衆都痛心疾首,道是寻常他们生病请不起大夫赎不起药,都是自个采些草药用了,十之七八都能缓痛救命。甚至还有一些草药,可以挤汁解渴,采食饱腹,这样一烧他们的日子愈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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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奇方都是药物稀少难寻之故。但川郁索这味药其实産量很高,生长也不特殊,就在君驰山上。之所以普遍医书中都没有她的药性记载,是因为她的食用功效和使用价值远超她的医疗效果。她的叶子和花瓣清甜,嚼而生汁,一花一叶可生半盏水,乃解渴佳品;而挤出汁水後,花叶又可吞咽,饱腹极强。其根茎高二尺,十分坚硬,摘取花叶後,便可作拐杖……而我翻阅到的那本典籍中,记载原来她的花瓣有另一重用处,便是风干拈成粉末,外敷内服,便是给脑中淤血化瘀的神药。有过成功的案例。大概是後世多以她做食材,慢慢地忽略了这等功效。”
长泽堂中,林群和董真给隋棠手足医治後,隋棠留下了董真聊天。
自从她的药有了下落,虽知前日才前往摘取,这会尚在路途中。但她看见董真便难抑激动,总忍不住留她问过。
“果然,她浑身都是宝。”隋棠倚在窗前,怀里抱着垂耳,眉眼灿灿,拉过女医者道,“董真,谢谢你。”
“殿下谢过很多次了。”董真笑道,“若说她很何弊端,大概便是忌火烧,烧而绝迹。”
隋棠闻言,面上笑意浅了些,咬着唇瓣露出两分忧惧。
“殿下不必担心这处,鹳流湖当地百姓,将其当作果腹之物。这等乱世年月,它当贵比粮食,哪个舍得它断根绝迹!定然都是好好保护的。”
隋棠重新展颜,频频颔首。
窗牖半开,春光渡了她一身。
她回来已经散了繁复发髻,只作简单垂云髻簪了一枚白玉缠金的簪子,搭一身鹅黄白罩纱的曲裾深衣。
清风过廊,拂起她垂在背脊的如瀑青丝,一缕扬起划过面颊,她伸手拂过,不经意侧首扫过庭院。
模糊见得一副熟悉的轮廓。
“你何时回来的?”她从窗牖探出身子,笑盈盈道,“快进屋给我揉揉腿,还有我的手,也疼!”
春风吹啊吹,漫天杏花瓣飘落在两人中间。
“你杵着作甚!”隋棠收了笑意,嗔道,“再不进来,我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