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
年媱也不在意,继续弯着眼睛自说自话:“所以我对你来说其实也蛮重要的对不对?你来海盛就是为了看我,我都知道,别装啦。可是为什麽要来看我呢?”年姑娘嘿嘿傻乐,满心满眼都是幸福的泡泡:“那肯定是因为想我吧?是吧?你倒是说说呀?”
高途简直心乱如麻,沉声脱口而出:“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可以倒是可以,那……你能不能主动一点?你不主动我也不主动,我们什麽时候才能在一起呀?而且我觉得矜持不大实用,不诚实说出来怎麽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呢?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天知道她表面看起来一派从容,实际内心已经咚咚咚的震天响。
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想当个文文静静的淑女?可是她的心上人过于木头,等他主动的时候,搞不好她都儿孙满堂了,那还有什麽意义。
可她的心上人还是没说话。
年媱歪着脑袋盯着心上人看,试图从他的沉默里解读出他此刻的心情。所以是哪里仍然令他矛盾纠结呢?年媱仔细想了想,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是距离问题吧?
一定是的,海盛与达骊,两座城市,相隔甚远,他们一直在各自的城市中生活,家人丶朋友丶工作……年媱笃定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她坐直身体,两手拿起一瓣他剥空的榴莲壳,触摸着壳上的硬刺,继续厚着脸皮,故作轻松地笑言:“高队长,你是不是担心异地的问题呀?其实……我考的也还凑合,而且我都已经决定了的,如果今年落榜,那就干脆去达骊生活再准备一年,我这麽努力,迟早都会考上的。”
“而且我真的很喜欢达骊,你看海盛的冬天多冷吧,将来……”她羞红着脸,感觉把平生的勇气都拿来用了,但亦是心甘情愿。“将来我肯定要在达骊定居的,所以我觉得吧,距离对我们来说只是暂时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该说的都说完了,年媱紧张地望着他。
她听过这样一句话,极度坦诚,则无所不能。这些就是她心中所想,真真切切想讲给他听的话,而她也真的勇敢做到了。从小到大,她没有这样迷恋过一个人,想去他的城市,想走进他的生活,也想被他了解,被他认可。
这种感觉很幸福,也很忐忑。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思考什麽,所以才一直没有说话。她的心上人不善言谈,但这也没关系,能长长久久的两个人都是互补的,所以她相信,他们很适合。
小姑娘没再开口,高途清楚,她在等自己表态。
眼下的他的确万分矛盾,在这件事上,他不如一个小姑娘干脆爽快。这跟以往的自己截然不同,他曾拒绝过许多人,以绝不拖泥带水的姿态。
但现在。
最後一房榴莲的外壳过于紧致,高途将其掰开的时候正在走神,锐利的壳尖刀刃一般在他左手食指指腹上留下印痕,痛感并未让他回神,让他醒过神来的是小姑娘的惊呼声。
“啊!流血了!”
年媱嚯一下跳起来,迅速从台面上的纸抽盒里抽了两张纸按压伤口,紧张兮兮地边吹气边问他:“痛死了吧?妈呀你怎麽这麽不小心,这榴莲也是,没事长这麽硬的壳干什麽。”
高途低着头,静默地看着她为自己紧张。这个场景令他想起今年夏天她第一次来达骊时,逼他去医院检查手臂咬伤的场景。
那回贺勇和丁锦媛他们一直劝他去医院,他觉得没大碍不需要特地跑趟医院浪费时间,可最後却没想到会因为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妥协,而那会儿在他心里,他们之间还很陌生。
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常年坚持训练令他掌心布满粗茧,连同指腹也是,其实痛感并不强烈,但看着她为自己紧张的样子,鬼使神差地,高途生平第一次起了违心。
“嗯,挺痛的。”
血已经止住了,听见这话的年媱立即又加紧吹吹。
“你先按着点,我去找医药箱。”
流血的手指令他心情格外好,高途看着四处忙碌寻找的年媱,唇边隐笑:“应该不会有医药箱。”
年媱当然不知道有人正因为她在紧张而心情舒畅,她找了一圈,的确没发现这里有医药箱。最後,她在沙发上拿起包,在里面翻了两个创可贴出来,快步走回厨房,伸手示意高途,要帮他贴。
某人十分配合地将手递到年媱面前。
“你包里还有这个?”
年媱在低头认真擦拭血迹:“只有这个,将就一下吧,其实应该先消毒的。”
他并不在意这些,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但仍然将手举在半空中,任由她摆布。
“喜欢我什麽?”
伤口划的很长,可见刚刚的他有多用力。年媱正在贴第二个创可贴,听到这个问题,手上的动作便顿了顿。
田芋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还有她自己。
所以她清楚知道,她的喜欢有多麽具体。
贴好创可贴,年媱擡起头来,目光热烈,但语气平静:“第一次见面是因为我丢了手机,我爸当时的态度就是不想去警局浪费时间,可你说让我们相信你,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在你没那样说的时候我就已经相信你了,”年媱轻笑了下:“可能是因为你的长相刚好符合我对诚实可靠的认知?”
高途沉默地看着她,没有打断她的话。
“开玩笑的,”年媱又低下头,盯着他受伤的手指出神:“可能是在你处理我和丁锦媛矛盾的时候,我对你産生了好感吧,觉得你公平又有效率,讲话的气势里还透着威仪,而且长得又那麽帅,我就……就忍不住想了解你。”
年媱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在他伤口周围磨蹭着,似乎是觉得这样能帮他缓解疼痛。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内心紧张不已,因为要将整颗心完全剖给他看,包括那些幼稚的小举动。
“我那个……回家之後,在达骊当地的门户网站上查了你的消息,”年媱擡头偷瞄心上人一眼,小心翼翼解释:“当时我真的只是突发奇想随手一搜的,却没想到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觉得我必须跟你成为朋友,或者……或者别的什麽关系。”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两手拉着他的手轻轻晃荡:“那些报道中的你就是英雄,但是都没有完整的姓名,後来我听丁锦媛说,你不喜欢被采访被报道,即便为了宣扬正能量上新闻,唯一的要求也是别写全名。那时我就觉得,怎麽会有这麽帅又这麽酷的人啊,我必须认识一下啊。”
“你不要认为我是在崇拜英雄主义,当然啦,肯定也有这些原因……英雄嘛,谁不喜欢呢?但我的喜欢是很理智的,从对你的了解中我慢慢发现,你有责任感,又有担当,不贪图名利,一心一意做自己该做的事,我觉得,社会最需要你这样的人。”
年媱抿抿唇,脸上红扑扑的,迅速擡头瞄他一眼,羞答答地补充道:“我……也需要你这样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