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掉的那是什麽?是他的真心吗?
如果是的话,那她想,还好是在这个时间。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糊里糊涂在一起,她还没有就这麽自私地把沈霖拖进她那片腐烂的沼泽。
他们悬崖勒马。
伤口只有在最轻的时候才最好愈合,最後变成看不出任何痕迹的崭新皮肤。
不要经年累月地拖着它,拖到疤痕一遍遍被破坏重组,变成一块溃烂的腐肉,以至于不剜出那一块腐肉,就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你看,你不认识我……”闻静低声喃喃道:“你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善良,我其实真的很会伤害人的。”
她转头看向江边,方才因为烟火聚拢起的人群,已经重新消散不见。
就像那一刻的烟火再绚烂,燃尽以後,无论是天边还是江水,都不会留下有关它的任何痕迹。
她轻轻地按住沈霖攥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沈霖,你知道吗,我从没跟人谈过恋爱,是因为我只和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在一起。”
“你也要这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重新凝聚勇气,然後直视他的眼睛。
“不要委曲求全丶不要勉强自己。”
你不再是我的小岛了,她想。
没有人应该成为她的小岛。
他要生活在陆地上丶人群中,与很多人産生连接,不孤独也不寂寞。
“然後,总有一天,你会变成一个很幸福的人。”
那样告别一样的话语,终于让沈霖慢慢松开了攥着她的那只手。
尽管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但在沈霖的体温从她腕间消失的那一刻,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好像一块刚刚才长好的血肉,又从她身上剥走了。
但没关系,她对自己说,这就是她该做的事情。
“再见,沈霖。”她轻声同他告别。
他怔怔看着她,说不出一句阻拦的话。
她穿上自己的外套,沉默地从他身边离开。
下到一楼时,一无所知的乐队成员们看到她,纷纷愣了一下,随後钢琴手慌忙起身,开始弹奏一首曲子。
曲调很耳熟,像是他们刚进餐厅时弹奏的那首。
她有种大脑清醒又混沌的矛盾感受,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记忆中翻找出这首曲子的名字。
她顿了顿,微微倾身,朝乐队成员们鞠了一躬,随後转身迈出了餐厅的旋转门。
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黎城的夜生活还在继续,但街上却已经比进来时冷清了好几分。
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手挽着手,就站在门边不远。
男孩催促女孩,“赶紧回家睡觉吧,再不走,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女孩连忙给他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别吵别吵,让我听完这首曲子。”
男孩纳闷道:“什麽曲子啊?你非在这儿听不可。”
女孩儿立刻来了兴致,“是我最喜欢的爱情电影《情书》里的配乐!下次我们俩一起看吧。”
闻静已走出好几步,却因这句话,僵立在当场。
从餐厅中流淌而出的音乐,在这一刻唤起她所有沉睡的意识。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这首曲子在电影里出现的节点。
是电影末尾,女藤井树在少女们雀跃的注视下,接过男树少年时托她归还的那本书,因而发现男树画给她的肖像画时,响起的那首曲子。
《SmallHappiness》。
所以在他们走进餐厅的时候,沈霖才会一直盯着她看,然後在发现她毫无反应以後,流露出一点落寞的神情。
闻静错过了沈霖今晚准备的所有惊喜丶他急于与她分享的情感与喜悦。
她想起他们一起看电影的那天,风雪很大,他们窝在温暖的室内,紧密地拥抱在一起,他说,“下次我们也一起看电影吧。”
“Smallhappiness。”
她低着头轻声喃喃了一遍,然後一次也没有回头地,走进了漫无边际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