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在抱着他。
桓青哽咽到说不出话,只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抱着汪浔拼命地摇头。
汪浔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语无伦次地解释:“对不起青青,我真的没有其它意思。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不是说会一直有利息吗?我真的不太懂,但是一直还利息很累吧?我是想这样可以把本金还掉,以後就不用再还利息了。可以先算是我借你的,你之前不是也借过我钱吗……”
桓青努力地清了清嗓子,开口的声音沙哑而滞涩:“不用。不用再还了。”
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但是此刻,面对汪浔,桓青吐露了最後发生的事。
明明已经攒够钱了,明明一切就要结束,明明可以一笔勾销了,但是他们却就这样走了,把他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玩弄。
说到最後,他完全忘了要克制,要排除乞求同情的嫌疑,哑着嗓子哭问:“我这些年的辛苦算什麽?我每天都要画到後半夜,我不想喝酒,可是不喝好难过,我画不出来……”
汪浔紧紧地抱着他,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不停地说:“没事了,现在都不用再画了。以後再也不用画了。”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在他过去为了两人的甜蜜而幸福,为了两人的疏远而痛苦时,桓青正在承受这样的煎熬。
他仿佛一个人坠落在地狱里,没有人知道他,没有人能够帮他,唯一一个会向他说话的人,就像索命的厉鬼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榨干他所有的金钱和心血。
怪不得桓青先前知道他爸妈和他要钱,反应会那麽激烈。
他肯定也很想拒绝他妈妈吧,可是他却说不出口。这种心情汪浔最能理解不过,就像他从前总是想着康含莲出钱让他上高中,桓青家里一定也有过类似的事。
可这些都抵不过他们对他的伤害。
他的青青肯定是想着,只要还清了就一笔勾销了,他们却连最後的希望也不给他,一定要结束得这样残忍。
汪浔抱着桓青,和他一同掉下了眼泪。
“汪呜!”耳畔忽然一声狗叫。
小花刚刚一直很安静,但被排除在外的时间太久了,他也忍不住感到烦恼,想要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桓青回神,擡手胡乱擦去眼泪。
汪浔连忙抽了纸巾替他擦:“轻一点,不然会痛的。”
小花亲亲热热地凑过来,挤在两人中间。小动物温热柔软的身体,让气氛变得没那麽沉重。
桓青安静地擦着眼泪,擦干了又继续涌出来,又重新擦去。
视线重新恢复清明时,他才看到汪浔眼周也有哭过的痕迹,睫毛还湿漉漉的。
他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各种问题都咽了回去,最後只说:“对不起。”
汪浔立刻摇了摇头:“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啊。”
现在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桓青的爸妈。
桓青吸了吸鼻子,眼泪又要涌出来。
汪浔低头,看向两人之间从中作梗的小花狗,有点忐忑地问:“我可以把小花抱走吗?”
桓青下意识以为他要把狗带走,眼泪更凶,哽咽道:“你要去哪里?”
汪浔朝旁边认真地看了看,指了指茶几後面:“那边吧。”
桓青愣了一下,点点头:“哦。”
于是汪浔小心地把狗抱过去,又重新回到这里,再次抱住了桓青。
桓青带着哭腔问:“为什麽?”
汪浔:“什麽?”
“你为什麽不介意?”
“介意什麽?”汪浔困惑片刻,接着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有点介意小花啦……”
桓青把脸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眼泪,闷闷地开口:“我是说以前的事。”
他早就决心要把人生前十八年的记忆抛掉,如果不是汪浔突如其来的关心,刚刚也不会哭得那麽惨。
现在稍微冷静下来,回想起今天这场坦白的初衷。
只是想彻底地丶完整地告诉汪浔,他到底是一个什麽样的人。
汪浔还像先前那样,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温暖的手掌沿着发丝向下,一直抚摸到冰凉的脖颈。
桓青觉得,那动作就像摸着小花,他本来应该不喜欢的,可是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推开。
想要汪浔一辈子这样抱着他。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时,桓青被自己吓了一跳。从前,每当想起“一辈子”这个词,他都觉得是责任,是负担,是让人小心地期待,却又害怕得不敢想。
这还是第一次,他那麽切切实实地渴望。
如果到八十岁汪浔还能这样抱着他就好了。如果他能活到八十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