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起初,乐朝打心底觉得对方的言语威胁不足为惧。一来他相信自己的失踪不久就会被亲朋好友发现;二来自己要是失踪肯定会被新闻媒体报道,这多少会让徐非临他们忌惮;三来他低估了徐非临和周沛的恶,与过去顺风顺水的人生还未来得及告别。
但他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想象自己是影视剧的超级英雄,或是除暴安良的英雄好汉。做好人都要吃点苦头,乐朝自我安慰着。
嘴唇干裂,嗓子像要冒烟,胃一阵绞痛翻滚,从饥饿至麻木,乐朝眼前发昏发白,不吃不喝,才过去一天,他就觉得像是快要快要死掉。
打手坐在屋内另一角打牌,乐朝的眼皮沉重到擡不起瞧他们。他耷拉着头,斜靠在墙上。正如打手所说,徐非临和周沛的软刀子割起来确实不如直接的暴力毒辣,然而慢性折磨消磨意志,娇生惯养到大的人哪怕一顿饭都没少吃过,更何况被反绑丢在地上。
然而,乐朝坚持到了第二天一早。
为首的人手里拿着矿泉水瓶,扶起乐朝东倒西歪的头,喂了乐朝一口水,像沙漠里下了一滴雨,远远不够,仅仅湿润了乐朝的嘴唇。
乐朝睁眼,本能地露出渴望与乞求的眼神,死死盯住那瓶甘泉。人不喝水存活的极限是三天,乐朝混沌的头脑清醒地记住这点,既然他们要从自己口中撬出线索,便不会让自己饿死渴死。
“还想喝吗?”打手旋紧瓶盖说。
乐朝毫不犹豫地用微弱的力气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谁还有视频?”打手诱惑道,“楼上准备了饭菜,只要说出来,现在就带你过去。”
乐朝的反应迟钝了,眼前是打手,眼珠却随着思绪飘开溜到郑泫那边。郑泫已经在找他了吗?什麽时候能找到?通知他父母了吗?方且也知道了吗?找他的进度到哪了?
他怔住许久不说话,打手耐心有限。对方不说话,就是还没想通,打手拿走水瓶,上楼找徐非临。
“说了吗?”徐非临问。
“不肯说。”打手答。
“还挺倔,继续饿着吧,撑不了几天。”徐非临吐了口烟,近日他有些焦头烂额。
“好在贴子删的及时,”周沛安慰徐非临道,“下一次拍卖快开始了,可不能出岔子。”
“是啊。”徐非临赞同道。他们俩做生意,只要肯出钱,谁都卖。卖出去的赝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之所以那麽久没翻车,是因为真假掺半。
这个老板今天提了赝品,发现了,就再卖个真品给他安慰一下,这招徐非临和周沛百试不爽。
再加上买古董的大多是上了年纪有点积蓄的中老年,非要将自己包装成懂行的样子不露怯,在拍卖行买假为了面子也不计较。
如果乐朝曝光的消息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周沛和徐非临估计就要收拾金银细软跑路到另一个国家去了。
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徐非临翻了乐朝的手机聊天记录,的确没找到乐朝确切地说将视频发给了谁,那场宴会还是乐朝自己一个人来的,估计也没有助理之类的人。
那就更难找了,但他绝不能让乐朝毁掉自己的事业。
郑泫顾不得柯行云的忠告,顾不得赵勤的眼刀,不得不在工作时间打私人电话。他和方且商量飞过去一趟,国内国外都要报警。
能让在读研究生参与的墓葬项目本就不多,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这个墓极大概率是贵族墓葬,势必能发掘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国宝。第一时间见到出土国宝,对考古专业的人来说是一件有这特殊意义的事。
就像在産房里为文物接生,让它破出不见天日的地下,拨开泥土与尘埃重焕光彩。郑泫很想,这也是他的愿望。
此时此刻,乐朝的消失令他无心工作,才一天联系不上就神情恍惚,後悔自己为什麽不多请一天的假陪乐朝,他的考古工作与乐朝相比没那麽重要。
地面上人头攒动各司其职,这所墓葬有很多人,但乐朝当时身边只有自己。
挂掉方且的电话,郑泫想当时乐朝是用什麽样的神情想让自己陪他。郑泫却忘记了,他一心想回国,想着自己的履历,想着自己的论文,想着自己在教授面前的良好形象。
乐朝有没有失落,有没有难受,有没有不高兴,郑泫想都没想过,甚至不在意。他将没心眼却真诚的乐朝当成小孩,既然是小孩,就要有大人监护,郑泫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职。
柯行云今天第三次提醒郑泫不要划水,郑泫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迷。郑泫还没叹气,柯行云倒叹气:“我真怕等会赵老师就去张老师面前告你一状。”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郑泫的心思根本不在现场,既集中不了注意力也干不好活。
柯行云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再次给出建议:“有啥事直接和赵老师说吧,他很欣赏你,所以经常关注你,不要因为这点事破坏了你在他心中的形象。”
郑泫勉强笑笑,他是想立刻请假离开,但问题是请多久的假,什麽时候回来,要花多长时间找到乐朝,这些都是未知数,是郑泫想开口却开不了口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