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骗子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三十日,天津沦陷。
“江先生,等久时醒了,就告诉他,我已经不在了吧。让他安心去伦敦。”
“替我照顾好他。”
游船飘悠悠,海水波荡荡,汽笛声鸣鸣。
我的爱人啊,愿你醒来不要怪我。
我走不了了,也不想连累你……
凌凌啊,听话,就听我这一次吧……
阮澜烛只身回到了被砸的稀巴烂的云雀楼去了。
袁先生总是这麽的料事如神,早早就在那坏了的牌匾那里派人候着了。
“阮先生,袁先生有请。”
阮澜烛没理会那人,直直走到了坏掉的牌匾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那蒙了尘丶断掉的匾。
“凌久时坐的那艘轮船,三天就可抵达南京,至于他到了南京还走不走的掉,在于阮先生的意思了。”
袁先生下了车,缓步朝阮澜烛走来。
“我进去,看一看。”阮澜烛的目光始终在这断掉的牌匾上,继而站起身,远远地望着云雀楼里面。
“袁某陪阮先生进去吧。”
阮澜烛好似听不见袁先生说话一样,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静静的走了进去。
推翻的桌椅,断壁残垣的楼里也有了层灰尘。那正中央的戏台,被窗子外面倾斜进来的光打着,光束里,散漫着细细的尘埃。
祠堂,每一寸地上都载着厚厚的东西,让人下不去脚,也不敢下脚。
阮澜烛就这麽站在祠堂外面,站了很久。
他怕进去了,哪怕只有一步,都要扰了师傅和兄弟们的清梦。
“还是别扰了昱年兄不是?阮先生,袁府永远为你敞开着。”
“只要等凌久时到了伦敦,其他一切事情,和袁先生都是有商量的馀地的。”
“哈哈哈哈,好!袁某早就在等阮兄这句话了!”袁先生难见的从平日一脸严肃深沉的模样里脱出来,阮澜烛眼神紧紧盯着袁先生那流露爽朗笑声的笑,眸子里在暗暗燃烧着什麽。
特别是见到袁先生屋里的那把龙泉剑的时候。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明了了。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阮先生为何不愿和我同唱这曲霸王别姬,你是我发现的真虞姬,我和你都是懂戏的人,我们是一样的!难道知己还不能够让你我同唱一曲?”
袁先生哼着那戏腔,慢慢往自己的脸上勾勒着,那是副假霸王的面具。
“你说你懂虞姬的从一而终,可试问袁先生,你真的从一而终了吗?”
阮澜烛那张着了妆的脸,却显不出那虞姬的影子来。
“与倭寇同流合污,同敌人共残同胞!袁先生可否扪心自问,你到底哪里有底气,说来的从一而终?”
“哈哈哈,阮兄,这一刻,你可比我这个霸王还像个霸王了!”
袁先生听了阮澜烛的愤懑质问非但没有恼,竟还开始笑了起来,提起笔把脸上的最後几笔画完,转头盯住了阮澜烛:
“我为我自己从一而终,怎得不算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霸王?!”
“只是个假霸王罢了。”
阮澜烛听了就闭上了眼,不再去看袁先生。
袁先生慢慢的把龙泉剑取了下来。
剑出鞘,刀光剑影般。
阮澜烛就在此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去夺那把剑,龙泉剑到了手里,直接横在了脖颈上。
“海上风雨飘摇,我的人还在船上!阮兄切莫一意孤行!”
袁先生是个很精明的猎人,似乎掌握着所有活物的命门。
说着,袁先生抛出一张凌久时在船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凌凌低着头,垂着眼,就这麽靠在江先生的肩旁,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一样。
“放心,虽然我这位学者朋友伤害不了凌久时,但是,我可以让他告诉凌久时,你还活着,你猜,凌久时会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