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潦草,连四边框都没写明白。
他问了那个考场的很多人,大家都已经毕业,很难在考试衆多的学生生涯里单独回忆起某一场无足轻重的考试。最後终于有个女职员想起来,她说考试的时候有个男孩子哭了,後来直接弃考。
他一开始只是趴着,监考官以为他病了,就问他,你生病了吗?他一直不说话,考官问了好几遍他才擡起头来,原来他在趴着哭,等看到人家都在看他,他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因为扰乱了考场秩序,他被带走,後来直接放弃了考试。
女职员说,往年的确有心理脆弱的孩子会哭,但是哭得那麽伤心的并不多见,最後一直抠着嗓子呕,仿佛真的有人死掉了一样,只是想想就受不了。
“我那个时候才第一次知道,人悲痛到极致的时候,哭是笑模样。
嘴巴要咧开又合上,发出桀桀桀的怪叫,像笑。”
“你还记得这个题吗,兜兜?你怎麽选?”
他再次看向自己的发小。
时敬之安静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因为姿势的缘故,侧腰的衣服紧绷绷地裹在他身上,懒散又克制。
莫名其妙地,郑泊豪忽然有了一丝怀疑,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却发觉了些许不正常。他皱着眉头慢慢靠近对方,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轻轻凑过去,食指掀开时敬之的领口——
“嘭!”
“泊少!”又有人前来搭讪,他们热火朝天道:“好久不见啊太子……”
一楼大厅忽然传出骚动,人们忍不住抻头探望,虚拟系统中伸出一片片遮天蔽日的巨型海藻,有身形灵活的龟群从中穿梭而过。
薇薇安这一组运气比较好。她低下身,恰好看到一只小乌龟咬着自己的裙摆。
闻命起身将乌龟放进她手心。
“怎麽样啊泊少!隔壁新来了几辆限量舰艇改天去看看……?”
“小敬?!”
时敬之在听到噪音後站了起来,他垂着眼,手在桌上撑了一会儿,才如梦方醒,紧接着他突然往舞池走去。
小敬!”郑泊豪趴在吧台上伸手叫了一声。
时敬之没有听见,反而是他走出几步以後,仿佛才记起有郑泊豪这个人,若有所察地向这边望了一眼。
郑泊豪本来还想再叫一声,声音却哽在喉咙中了。
时敬之目光平静地望过来,领口不知何时被扯开,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明晃晃的脖颈。
那是一枚吻痕。
郑泊豪心里猛然打突。
他觉得有什麽不太对劲,刚想再看过去,身前的人群中传出了一阵喧哗,有参加宴会的小孩子撒了果汁,现场一顿鸡飞狗跳。
对面的人若有所察,擡头向这边望过来,郑泊豪猛然和对方对视,那人揽着佳人轻姿曼舞,目光如刀。
郑泊豪被定在原地。
时敬之转身继续走,他跌跌撞撞,完全不管裤腿被地上的汁水溅到,艰难在人群中穿行,郑泊豪再次急切起身,又被新涌进的信息牢牢钉在原地。
他拿起通讯器,一直举着,直到它承受不住,脆弱地咔咔作响。
太吵了。时敬之混混沌沌,前阵子的耳鸣似乎有些复发,他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道德会杀死欲望,但是欲望不会骗人。”
薇薇安这样说。
“是可以彼此原谅的。”
郑泊豪这样说。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前走。
时敬之接连撞了好多人,他迈不动步,特别烦躁地伸手去推,又被人叫了好几声,他唤回神智去看清对方的脸。他这时候忘了笑,抛弃礼貌又疏离的笑,冷着脸烦道:“明明哥让开……”
“你怎麽喝了这麽多!”范铭明找他找了一圈,怎麽也没想到他会喝酒,简直要疯了:“时老师和师母已经在前厅致辞了!你要去献花合影的!Arthur!”
“我没喝多啊…”时敬之摇摇头,他用力去挣脱:“我喝酒都拿量杯算,以前算过,这个喝法喝不醉。”
“你这个样子怎麽去合影献花Arthur!这麽重大的时刻!时老师和师母人生的高光时刻怎麽能少了你!”范铭明一把抓住他的手肘:“跟我去洗手间换衣服洗把脸!你清醒清醒!”
“我不去了……”时敬之摇摇头,推了好几把推不开,他猛然拂开对方的手高声说:“我不去了!谁爱去谁去啊!”
“嘭——!”
范铭明撞翻了志愿者的酒盘,酒杯砸了一地。
“致辞有什麽了不起?!合影有什麽了不起!我不稀罕!”
时敬之厉声道:“我不稀罕!我受够了!”
范铭明目瞪口呆,他忽然板着脸严厉道:“你说什麽胡话!今天有多少人在!为了这个仪式我们准备了多久!”
“不缺我一个。”时敬之垂着眼用力钻进人群:“不缺我一个,我就是个虚有其表的装饰而已。我没有做什麽贡献。”他挣不开,突然脱下西装塞进范铭明怀里:“算了衣服上有我的铭牌…你拿去吧!告诉他们衣服到了,就算人到了吧!”
“你说什麽醉话!”范铭明上前一步堵他:“Arthur!”他压低飞速声音劝:“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别闹了!”
时敬之猛然安静下来。
他盯紧被捉住的衣服,拽不出来,突然一点一点往下脱,脱下被揪紧的袖子,袖扣迸溅,布料发出卡啦脆响。他那样用力,范铭明被他自虐般的狠绝镇住:“Arthur?”
“我是不是只能为了脸面活着?”时敬之突然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