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脸色低落下来。她有些难堪,于是捂着眼睛讲:“小敬……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
时敬之没有立刻讲话。
他的脸色说不出什麽感觉,如果真的要讲点什麽,那就是淡漠,显得他对什麽都不关心,不在意,仿佛生活里已经很少有能够触动他的事情了。
女人的哽咽声变大。
时敬之嗫嚅着嘴巴,他的喉结滑动一下,却站着没动。
“别哭了。”他说:“哭是没有用的。”
听到他讲话,女人便憋着,她真的不哭了。
“其实控制哭笑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女人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时敬之观察对方的脸色,平铺直叙道:“我早就该明白,其实你也该明白。”
他说得似乎毫无障碍,女人的脸色却更加复杂难言,仿佛又要哭了,她抖着嘴唇,时敬之便盯着她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澄澈又单纯,似乎只是为了等她开口。
可是女人不说话,时敬之疑惑地皱眉:“你是…你对我不满意?还是对现状不满意?你觉得现在的状态不好吗?”
时敬之眼中的困惑更加强烈了,他想说什麽,女人却努力挤出笑容,用温柔的声音说:“很好,很好……你现在这样就特别好,妈妈特别高兴!特别高兴!你不要多想!”
时敬之被她推着进舰艇,他的话还没说完:“我没有多想。”
女人连声附和,对对,是我在多想,没事,没有别的事。小敬。
时敬之最後离开,同她告别。
他刚要开口,女人擦擦眼睛,拿了一把花伞向他怀里塞,冲他展示一个无害的笑容,嘴里说着,“要下雨了,小敬。”
仿佛怕他拒绝似的,她说:“不想要的话你再去买一把,或者下次再带回来,你不喜欢用,我来用,现在拿着吧,小敬。”
那不是时敬之喜欢的花色,有些落伍,就连时敬之都感到落伍守旧,那麽似乎可以说它老土,甚至还有些无聊,上面印着一些巨大的logo,丑陋无比,是时敬之看都不会看的花色。
女人不像是会擅长料理家务丶照顾小辈的人,她做这一切无比不和谐,像是勉强把自己塞进某个贤妻良母的模板中。
女人的絮语在继续,她像是怕他烦,于是看着他的脸色,准备着随时结束自己的叮嘱,或者说劝服,而时敬之没有打断她:“…这次的雨是酸性雨,早晨的天气预报播报过了,这一把会好一些。带着吧?”
她用祈求又无助的目光望向他,仿佛在求取一份垂怜和和恩典,似乎只要他收下,一切就可以万事大吉。
时敬之最後终于没有拒绝她卑微的好意。
女人笑着看他,眼睛里还有泪水。
时敬之露出困惑又疲惫的表情,他皱起眉,好像不开心也不耐烦,平铺直叙道:“你不必这样,你有你的骄傲。”
他想,你没有必要这样小心翼翼伏小做低的。
女人打断他说:“抱一抱吧?”
时敬之拧起眉头:“我说了你不必……”
“抱一下吧。”
时敬之陷入拥抱中,瞬间失了言语。
时母从他身前离开,她仿佛怕惹他讨厌,他们只拥抱了一秒。
时敬之脸色阴郁:“你对自己的儿子会这样?”
女人愣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麽。
最後她长久地看他,眼中流露出温和,她慢吞吞地说:“只是个离别的拥抱。”
她试探着开口:“你不讨厌的吧?不讨厌吧?”声音里又带了哽咽。
时敬之不知如何做答。
“谢谢。”他说。
他坐进舰艇里看向她,冲她点点头,她冲他不停挥手,挥手,像是告别又像是掩饰,时敬之不想把那个动作当做驱赶,于是他降下车窗,又说:“再见,妈妈。”
然後他远去,女人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成为一个渺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