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看哇!小兔子!狗尾草编的小兔子!我带你去找小兔子玩好不好?!……”
“不好!!不好!!!”时敬之是很伤心的。
他哭得太起劲,漂亮的大眼睛肿胀无比,只留下一道丑陋的细缝。
时敬之趴在妇人肩头,哑着嗓子说:“已经答应过我一次了……上次就说好了要带我去玩的……上次说好了的………说话不算话!!为什麽说话不算话!”
他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哭声巨大,显得伤心是那麽鲜明,透露出被摒弃的绝望。
那个妇人呈现彪悍的做态,粗枝大叶无比豪爽。
时敬之在挣扎,不停挣扎,他想挣开那把绿草,却被抱紧转身离去。
兰先生看向那个方向,只能看到妇人肩头一簇柔软的黑发。
她抱着他钻进舰艇,舰艇发出啓动的轰鸣声,把一切都盖住。
那个孩子似乎在讲什麽,但是隔得太远,兰先生听不清,于是看了几秒,他便转过头,随手按开通讯器,无聊地刷着社交网络。
几秒钟後,他听到身後传来惊天动地的大哭。
嚎啕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兰先生忍不住又回望,却只捕捉到舰艇上天的背影。
他下意识冲路边看去,果然寻到一束零散的绿草,狗尾草编的小兔子被遗弃在地,被所有人遗忘。
他到现在都无法得到答案,当年那个孩子到底在说什麽,那几秒的时间里到底说了什麽。
他努力去回想,猜测,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剪影,漂亮的小孩脆弱又柔软,缩成很小的一团。
他被抱着远离,直到最後都不肯放弃,拿出全身力气去张牙舞爪拳打脚踢,然後他失了力气,颤抖着,嗫嚅着,把所有眼泪吃进嘴巴里。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不好。”
“不好。”
最後在兰先生的记忆中浮现的,是时敬之清瘦孤寂的侧脸,他闭眼仰头,吹着巨大的泡泡。
泡泡碎了,在那个瞬间,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寂寞自四面八方笼罩,充塞于天地之间。
是寂寞。
陈冷的寂寞,于无声处把时空切割,在苍穹下割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远离人群,再从吵嚷的茫茫世间中捉一个特定的人放在那上面,在他周遭,空气被抽离,一切声音都远去了,隔得那样遥远。
他竟然是这样无聊。
兰先生那时候想。
“Arthur。”兰先生突然开口:“虽然你可能听不进去。”
这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是兰先生办公的地方,窗明几净。
时敬之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他仿佛知道对方要讲什麽。他擡起眼,目光平静地在对方脸上徘徊片刻。
兰先生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你不喜欢听道理,从小到大你听过的道理足够多,所以我从来不跟你讲道理。”
“您可以不讲的。”时敬之说。
他这话非常像噎人,但是兰先生知道,他就是这样讲话。
“是的,可以不讲。”兰先生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人生的。”
“是这样的。”时敬之说:“我已经在向前走了。”
“你当年……”
“当年的事过去了。”时敬之目光沉静地看过来:“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是吗?”
他的语气平静极了,仿佛在讲别人的事。
他越是这样,越让人无力招架。
就好像所有的事都被抽离情绪,变为真空中的单行线,随便被什麽人注视着,在轨道里按部就班地走。
“你……”兰先生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说:“是的,过去了,你能这麽想我很高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