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发现亲生母亲竟然是杀人凶手的悲痛欲绝?
是想要遮羞?想要泄愤?还是和曾经的他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里像被剐了一般想要报复?
“你做过面容改造手术?”一直没有讲话的闻命突然开口。他皱着眉,很快把自己的猜测推翻,并转移到了另一个角度:“不——不应该只是面容……”
“哦~被你发现了——”苗书毫不掩饰道:“我做了机体改造手术,因为只有这个样子,我才能以被资助学生的身份留在这所学校……这些年里,我做过快递员,做过门卫,做过宿管……我用你们最看不起的职业,和这里的人聊天,摸清了这所学校的大街小巷丶闲闻轶事——”
“你可以直接申请入学——”闻命打断他。
“我的目的不是上学!”苗书说:“一个最普通的贫困生身份又怎麽能帮我找到这麽多信息?!”
“那你怎麽又改了主意。”
“因为我听说了你——”
“济之准备重啓电子扫盲计划——我认为这是个机会。”
这些话好像很有魔力,苗书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二人当时就僵在了那儿,目光中忍不住流露出飞扬的神采。
“让我们从头开始理顺吧。先生们。”苗书望着雪片般的评论从屏幕上飞过,他愉悦开口说,“要听一个贫民窟弃婴的流浪史诗吗?”
“我是个弃婴,贫民窟的弃婴——”
照理说,如果是个男孩子,被抛弃的时候,会被慎重考虑,而苗书在光明街的待遇,甚至比不上最低贱的站街女——
时敬之目光微变,这自然逃不过一直盯着他的苗书的眼睛。
“因为我就是这麽卑贱啊。”苗书说,他冷笑着看了看天花板。
“你是不会想知道,我受到过怎样的欺凌的。”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钱。小时候,我当个掮客,在酒吧里卖瓜子。再後来,那些假药贩子,就开始制造仿制药品。他们在几种变异动物尸体混合後的蒸馏物上倒铜酸,结果産出了一种鎏金色的燃料——用于生命伦理委员会的官方火漆印章……因为这种燃料颜色华美,无比耀眼,一时名声大噪……那些人就疯狂批发这种燃料,并且大赚一笔。所以当时尽管变异植物让很多人头疼无比……却是我能活下来的养料……”
“我的任务就是背尸体……”苗书说,“背回那些变异的……动植物的尸体。後来……我的工作成了哭丧。因为死掉的市民太多了,很多人远在他乡回不来,就会委托当地的卫生管理所丶医院丶养老院代为处理丧事,葬礼需要有人去哭……我每次哭完可以赚到一个馒头。多可笑!他们死了,我却活了!哈哈哈哈多麽可笑!”苗书甚至陷入了某种癫狂,随着屏幕上的数据越来越多,如雪花般出现,将他淹没,他的兴致也起来了丶畅意也起来了,“我活了!我竟然活了!”
他那样快活,所以调高了自己的音量,顶着平凡的面容去迈出惊动的脚步:“姚月白……是对我对好的人。”
闻命看到他的神态有一瞬间的动容,其实那是很微妙的,就像是身处低位的人物,不忍亵渎般丶以一种饱含宗教般的情感,去诵念某个人的名字,如同祈祷。
他不自觉看向时敬之,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闻命忍不住一怔。
但这种诡异的沉默很快被苗书的喊叫打破了。“你们当然可以说,她不需要为任何人的人生买单,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但是可能吗?!她是妖言惑衆的女人!!!把姚月白领到了这条路上,却又搞歪门邪道!!”
苗书依然哈哈大笑:“我要沈方慈百年基业,一朝而坠!”
时敬之:“你有证据吗?”时敬之说:“你有证据吗?”
没有,其实都没有,他们只是根据沈方慈一贯的做法在推断。
“我怎麽当面对质?!”
“德尔菲诺秘书厅热线指挥中心会定期召开市民议会。”时敬之淡淡地说,“名额对着所有人开放,随时欢迎市民批评指正。”
“如果你仔细阅读条例,会发现这条新规就是你嘴里“听不得别人批评”的沈方慈秘书长亲自签发的。”
时敬之点开给沈方慈的通讯,问,我想知道真相,沈方慈淡淡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挂断。
“骗子!”苗书目眦尽裂,“都是你们这些上等人玩弄人心的把戏!”
“我早料到了。”苗书说,“你以为我没有……”
他突然无力地想,我早就不信任你们了。
我早就不信任你们了。
我曾经看过一篇老师写过的报告,那些施以援手的女性把被扶持者当做自己的镜像。
同样,他们对拿着被帮助的人抱有期许,希望他们达到自己的心理预期,他们才会进行投资。可是,他们从来不听对方怎麽想。
谁又能……苗书冷冷瞪着他,谁来听我们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