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轰然打开,时敬之呆立在原地,脸上惨无血色:“……什麽叫为了我?”
“什麽叫脊骨断了?”他颤抖着声音,手指深深抠进木质门框中:“为了我……是什麽意思?”
时约礼紧皱眉头,上前一步:“你怎麽在这?不是让你静养吗?怎麽到处乱跑?”
“不……”时敬之忍不住後退,因为脚步不稳连连踉跄,时约礼很想去扶起他,被他奋力挣脱开:“不…!什麽叫因为我?我是负担吗?所以罪魁祸首是我吗?”
他目无焦点地擡起头,寻找沈方慈的方向,甚至没有办法开口地极力哽咽道:“所以是因为我,让你丧失尊严丶感到痛苦吗?”
他忍不住绝望而悲哀地想,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是因为我。
“你在说什麽胡话!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你们为什麽不分开呢?!”时敬之突然高声说。
在场的两个人再次愣住。时敬之寻找着沈方慈的方向,悲哀,痛苦,甚至卑微道:“你们为什麽不分开呢?”
那一刻他的声音里布满了哀求。
时约礼目光愤恨地望着他,时敬之看不见,却无比敏感地感知到对方的恨意。
巨大的负罪感将他吞没。
他甚至想到了无数次对着时约礼剑拔弩张丶无色地兵戎相见,他想起自己像是战队的小兽一样呲牙利嘴冲父亲怒吼,他又想起沈方慈总是哀愁又温柔地望着他,诉说他在山间的生活,她如同一只被束缚住手脚的鸟,被困在陷阱当中,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是个母亲,多麽简单的理由。
如果死掉就好了。
这是时敬之第一次如此鲜明地産生这种念头。
兰先生在走廊尽头截住了他。“Arthur…”他说:“我的实验室开发出一种新兴设备,已经投入临床实验阶段!你有没有兴趣参与实验?!”
“时约礼被打断过脊骨,你知不知道?”
兰先生一愣。
他下意识去看时敬之的眼睛,里面没有泪。他的面容甚至很平静,兰先生忍不住道:“怎麽突然问你父亲的事?”
“他转了文职,真的只是因为没时间陪伴我,所以想弥补吗?”时敬之声音嘶哑道,紧接着他又说:“…你不说我去问别人。”
他继续扶墙走,冲向楼梯,兰先生紧了几步,一把握住他的手臂:“何必这麽刨根问底?”
“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对吗?”时敬之反问说:“小孩子就应该心甘情愿地忍受大人默不作声的自我感动并且承受无端指责吗?”
“你怎麽会这麽想?”
“如果不是又为什麽不说呢?兰叔叔。”
“你的父亲。”兰先生深吸一口气,他在瞬间的错愕後决定放弃无谓的挣扎:“你这个孩子,我拿你真是没办法。很多人都知道,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父亲在山里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脊骨,又因为条件太差,耽误治疗,所以只能更换了身体零件。”
“他的三根肋骨都是金属外壳,还怎麽继续留在前线呢?”
事实上情况要惨烈地多,时约礼被置换了两颗内脏和半截脊骨,他的心脏内被放置了芯片,用于监控生理波动。
“呃…你知道大丈夫顶天立地保护家庭是他们应有的责任,你父亲无论做什麽都与你无关,也是他应该做的。”
“我知道了。”时敬之垂着头说。他继续旁若无人向前走,兰先生继续阻拦道:“你还想知道什麽?你知道这个干什麽?我跟你说你不要想太多,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但是需要我用一辈子偿还,不是吗?”时敬之擡起头,目光凝聚在兰先生脸上。
他那麽直接,兰先生又是一愣。
这时候他才发现手下的衣袖冰冷湿透,时敬之的下巴上落下一滴汗水。像是眼泪。
那一瞬间兰先生以为他在哭,却只看到他红着的眼角。
水流无声地漫过他清瘦的脸,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人群发出快乐的尖叫,时敬之侧耳听了听,感觉那些人距离他很远,吵吵闹闹的。
“你刚才说的那种设备,我不需要,再也不需要了。就这样让我过着吧。是生是死,是好是坏,看我的造化,不好吗?”
他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是我的错。
他想。
都是我的错。
“你明白我是什麽意思。真的挺没意思的。”他又微微笑了笑,宛如强弩之末,转头冲眼前人有气无力地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