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发现自己在做什麽的时候,他又沉下脸起身,毫不犹豫地出门。
闻命上了天台,时敬之的天台很大,站在原地可以看到远处微光起伏的大海。
如果再仔细一些,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整片东区——也就是所谓的贫民窟,光明街。
闻命再次感到一种讽刺。
他想,曾经在很多个瞬间里,他在祈求时敬之的垂爱。
他像是热带雨林中的猴子,见到一只猪笼草,就去饥渴难耐地豪饮汁液。
“迷失热带丛林的西方探险家,恍恍惚惚丶生不如死时,据说喝下猪笼草瓶子里的汁液,可以忘却精神和□□的苦痛,幸运者重获新生,不幸者快乐赴死。”
他们叫它,he,在希腊语中,是“忘忧”。
闻命想,他忘了自己原本属于荒涂漫布的悬崖峭壁和风暴呼啸的高山之巅。
他只记得在贫瘠的丶阴暗的丶落後的丶寸草不生的光明街,他神魂颠倒地遇到他。
然後他一头栽倒在草瓶子芬芳的汁液中,慷慨赴死。
那种仰望的姿态仿佛根植在他的骨血中,让他第一时间做出妥协和服从。
但是现在,现在,更多的时候,闻命感到不满足和怨恨。他分不清那些怨恨由何而来,可他的确在怨恨时敬之,甚至有种毁灭他的冲动。
社会上层的一切已经把时敬之养得缄默又隐忍,他克制丶自律,他把每分钟每一秒都算计得一清二楚,哪怕是一滴眼泪,都会弄虚作假。
闻命想,这样清醒丶聪明丶克制到极致的人,又怎麽会轻易交付真心的呢?
时敬之给他在繁华富丽的大都市中心打造了一个完美的笼子,他被困在笼子中隔着透明落地窗和高科技産品看他。
他在他身边,在他掌中,在他伸手就够得到的地方,可是他总是摸不到他。
光明街的小敬会为了他哭,会在水泥地板上和他肩并肩说悄悄话,却从来不会扇自己巴掌丶俯视自己,把自己当傻子一样耍。
闻命终于明白,他自己刻意忽略了那麽多。
繁华丶喧嚣丶高级丶堂皇……身边的这个人,是摩天高楼光滑壁垒之上的绚烂人造灯。
闻命知道,狼吞虎咽地喝下汁液的仿佛只有自己了。
他想,那个斯文秀气的小敬,真的眷恋过他吗?
那些一去不返的少年时代终究是一去不返。
**
在此後的几天里闻命给时敬之请了假。
他用一种大方优雅的口吻给TINA女士打通话,对方听到请假事宜分外惊讶,闻命只是轻描淡写,他病了。
讲话的时候他就坐在床边,屋里昏暗,闻命就一直在黑暗中审视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时敬之热烫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他苍白秀气的脸上起了一抹红晕,闻命在他红肿的嘴角揉了揉,极尽羞辱。
时敬之深深陷入轻柔的天鹅绒丝被中,他似乎被讲话声吵到了,皱眉翻了个身。
身体疼痛难忍,虚弱不堪,虚弱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时敬之觉得特别累,他在睡梦中弯着腿,闻命目光一沉,猛然攥住时敬之的肩膀,痛楚令对方白皙的脖根瞬间涨红了,透出一种诡异的艳。
时敬之头脑昏沉,多年来精神上的紧绷似乎压倒了他,也保护了他,警惕性极强的身体仿佛被一寸一寸劈开,时敬之瞬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的身体太虚弱了,高热的灵魂深处,止不住绞紧,推拒,那种类似于拉扯的热令闻命呼吸一窒,心都几乎为之颤动。
他气息不稳,忍耐着脾气挂断了给TINA的电话:“…就这样,请假一周。”
“可是绩效…喂?喂喂?Arthur呢?刚才是Arthur吧?他怎麽不给我打电话?”
“他在睡觉。”闻命掐着时敬之的腰更进一步,他绷紧牙关深吸口气:“就这样,你听错了。”
那几天里他们频繁地拉扯,闻命仿佛特别喜欢黏着时敬之,爆发出一种危险而霸道的占有欲。他慢条斯理地接近他,再凶狠地攻占他——
时敬之头昏眼花,分辨不出这些令他胆寒发竖的危险,可是身体却又很诚实,出于自保,他的身体对闻命显示出本能的抗拒。
这种本能反应令闻命分外火大,他忍不住逗弄他,引诱他,诱使他求饶诱使他堕落,时敬之总是被他带着走,失控般窒息,完全失控和被操控让他惊恐万分,时敬之想逃,他两眼发黑,浑身难受,他甚至在最後崩溃地哀求对方,“求求你……求求你闻命!!”
哀求声无法交换怜惜,他昏过去了,紧紧皱眉,偶尔发出虚弱的声音,那是痛极的呼救。
他想问问闻命,他做的事真的十恶不赦吗?他潜意识里又告诉自己,他就是很坏,这是他应该受的惩罚。
他想,自己错了,闻命为什麽不骂自己呢?
闻命应该骂自己的,以前他做了什麽触犯规则的事,哪怕是一件小事,都会面对严厉的责问,他惹了闻命生气,对方惩罚自己是应该的。
可是有些事他还是不太明白。
然後他又被痛醒,灯光在模糊不清的眼中晃荡。
好遥远。
好遥远。
惨遭压制毫无还手之力,最後他只会无助地喊闻命的名字,求救一般喊他,好像这样对方就会宽容地放过他。
闻命觉得那种眼神让人心碎,脆弱得不堪一击,他说:“闻命,闻命,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