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看到秦观的那一刻,这个念头就生根了,即使不问廖旗,乔业也能猜出。
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知道。
“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没有你,我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乔业斟酌着说道,“现在我醒了,不能再拖着你,这里有医生护士和护工,我自己可以安排好,真的谢谢你,等我好一点,好好表达谢意。”
他说话时,秦观一直保持微笑,可乔业对他非常熟悉,还是从他露在口罩上方的眼睛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并且是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差,等他说完一段,秦观的眼睛快成一条直线了,硬而冷,像屋檐下结出的冰棱子。
可乔业并不在意,还是顺着自己的意思说:“廖医生说晚点会有护士过来,带我去做检查,他还帮我联系护工,下午就过来,所以,真的不用再劳烦你。”
这明晃晃的逐客令,真不愧是乔业,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秦观想笑,又实在生气,一股股的火直往胸口窜,拱得他脑神经一跳一跳的:“这就赶我走了?”
乔业:“不是赶你走,是不……”
“不想麻烦我,我知道。”秦观点头,“想跟我划清界限,因为你现在还没康复,是个‘病人’,是‘弱势’一方,我要是不答应,非赖在这,就变成欺负‘弱势者’,听起来不好听,做起来也不好看。”
乔业:“……”
秦观噗嗤一下,不知道笑了还是气的,音调带点颤抖:“可惜了,我不怕别人骂我,反正不敢当着我的面来,所以我不会走的。”
乔业活了近三十年,阅历谈不上多麽丰富,也遇到过许多奇怪的人奇怪的事,但没有一个人比得上秦观,能把胡搅蛮缠说得头头是道,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理直气壮是一种天赋,秦观是金字塔尖的那一批。
和他回忆里的样子,没有一点区别。
乔业决定不跟他废话,直白地说道:“你照顾我这麽久,已经非常不好意思,这本来不是你的义务职责,你继续留下来,会让我很不好意思。”
秦观:“照顾你怎麽不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了?不管你病了还是怎麽样,这就是我应该做的。”
乔业:“我是个成年人,从法律上来说,连我父母对我也不再具备这些责任,别人更不用这样。”
秦观:“我也是成年人,遵守法律法律和道德伦理,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乔业想反驳说,那也要我乐意,否则就是强迫。
可他昏睡这麽久,秦观确实一直照顾他,没有他,自己能不能醒来都是未知数,他希望两人今後可以划清关系,却不能否认秦观过去的付出,说什麽“强迫”,论迹不论心,他说不出这种“过河拆桥”的话。
气氛有些凝固,秦观放柔语气,说:“别人管不了我。”
乔业:“我没想管你。”
秦观:“你不是别人。”
乔业:“……”
对话再次陷入僵持,像放入冷藏室的浆糊,气温越来越低,玻璃瓶身泛起霜白,每一缕都粘稠到拉丝。
乔业觉得自己越来越烦躁,醒来不久,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就要跟秦观东拉西扯,他分明说得很明白,偏偏秦观装傻充愣,不仅不回应他的“明白”,还一次次将他的拒绝打回来。
到底把他当什麽了?
大概他神色不对,秦观沉默了几秒,轻声开口,说道:“别怕,我真的……”
“我怕什麽?”乔业打断他,“我说过很多次,程先生已经回来,我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折腾这麽久,我真的累了,你能别再烦我了吗?”
他略显急躁,说话急又快,和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秦观开始觉得有趣,没两秒,他露出诧异神色,随着乔业的话,不解和惊讶充斥在眼中,最後已然变为震惊,细看之下,还有一点伤心,好一会没说话,只是微微睁大眼,定定地看着乔业。
乔业说完就移开视线,打算躺下蒙进被子,可他自己做不了,只能看着窗口摇曳的树枝,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泄露些许情绪。
他不想把事情推到这个地步,身体状况欠佳,吵架都费力。
可真的说出来了,他也不後悔。
安静没有持续太久。
“乔业。”秦观很缓慢地喊他名字,语气有点古怪,“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乔业一怔,下意识扭头看他。
秦观不知道什麽时候摘下了口罩,让乔业得以看清他脸上的不安和震惊:“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乔业:“……为什麽……这麽问?”
秦观把口罩团在手心,看着他,似乎想说话,但最後只说:“我让别人跟你解释。”
为什麽,何必,乔业想问。
秦观:“我现在说什麽你都不会信,换个人说。”
别人=廖旗+护士+护工+小陈+乔业父母。
还有程远。
他们分了三批过来,廖旗丶护士和护工因为就在医院,很快就到了。
“你住院後,秦观一直在,程远也来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