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娇探出身,蓦地一愣。
常公公身前是一潭碧水,碧水蜿蜒,从山壁间穿行而出,不知流向何处。
这里分明就没路了,难道……
萧娇倏然警觉起来。
常公公却躬下身,对萧娇一拜:“郡主,老奴曾受公主恩惠,万死不能报其恩。如今郡主有难,老奴不能不出手相救。陛下在龟山东面埋下火药,除非长了翅膀否则必会命丧于此,而眼前这滩水与外面的湖水相通,出了这道山壁,就可抵达西面山道,到时你们就可逃出生天了。”
萧娇眨眨眼,常公公言辞恳切,似乎并不像做僞,何况他若有心加害,直接不管他们就好了,犯不着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萧娇看了一眼闫风识,发现对方也轻轻颔首,顿了顿,道:“我父亲……你们要把他怎麽样?”
常忠身影微微一滞,他慢慢擡起头,老态的面上浮起一抹恨意:“萧鼎其人得陇望蜀,忘恩负义,当初凭借驸马身份一路平步青云,谁想到他还不知足,竟然害死公主妄图肖想帝位。郡主,你不要担心,他是他,你是你,你父亲的过错自有他本人承担,我想陛下也不会赶尽杀绝。”
说到卫珩,萧娇又是一顿,好半晌才道:“陛下,真的是装病吗,当初我的血……”
常忠摇了摇头:“郡主,陛下早就知悉京中有人偷运巫山奇物,他顺水推舟,假借自己发病,就是想弄清楚到底幕後之人是谁。”
“那他没有用仙人皮?”
“仙人皮……”常忠冷笑一声,“陛下九五之尊,怎会使用那种邪门歪术,这一切不过是做给萧鼎与谢珏那帮人看的罢了。”
原来如此,萧娇恍然,想来当初自己放血治病也是卫珩安排做给萧鼎看的一出戏罢了。
卫珩,果然心机深沉,连她也琢磨不透……
她正在愣神,忽听一旁闫风识道:“即便要捉拿萧鼎等人,陛下也不用埋下火药,将整座龟山炸毁,这里面是否另有原因?”
常忠擡了擡眉,慨然道:“事到如今,老奴也不隐瞒了。当初你们在宁园地底,有没有看到过一棵长在水中的树?”
长在水中的树?
闫风识灰眸微动,半年前的那一幕猝不及防涌现在眼前,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开口道:“你是说,那树——”
常忠点头:“那树,就是谢珏偷运出来的巫山鬼树的一脉枝叶,他与萧鼎妄图在金陵打造另一棵鬼树。如今,龟山之下,已尽数被鬼树气息笼盖,非移山填海之力不能将其彻底毁灭!”
竟是这样!
不光萧娇,连闫风识也大吃一惊。
难怪当日在宁园密道之下,他就觉得那棵树隐隐有些古怪。
“谢珏为了打造鬼树,这些年利用玉肌阁牺牲了无数女子的性命,这些也是赵统领汇报给陛下的。”
赵循琸?
萧娇蹙了蹙眉,想来她没有看错,今日在地坛里看到的那抹身影果真就是他。对于赵循琸,萧娇一直都不能全然尽信,他究竟是完全忠诚为了大盛才与外人虚以委蛇,还是脚踏两船见风使舵之徒?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龟山坍塌,鬼树摧毁,看样子,卫珩已经取得了胜利。
不远处碧水微晃,水滴从岩壁顶落下,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常忠眼皮一掀,道:“时候不早,我就送你们于此吧,这水里溶有巫水,鬼树之力不能触及,然巫水终究对人有害,需以墨玉珠含服口中方能避开,郡主,公主送你的墨玉珠还在吧?”
萧娇点头,又迟疑:“常公公,你不随我们走吗?”
常忠摇头:“眼下上面搅得混乱,老奴不才,还能为大盛看守一程,就算报答先帝与公主对奴的恩情吧。”
萧娇抿抿唇角,其实她很想问常忠卫珩到底是不是先帝之子,可如今大盛皇室馀留子嗣都先後不在了,再问这些,又有何意义?
常忠仿佛知悉她的想法,只叹息一声:“先帝乃是痴情人,即便陛下……他依然视若亲子。”说到这,常忠微挪脚步,对闫风识深深一鞠躬,“闫大人,您为官多年,想必也看破这官场陈腐,老奴只望从今往後,您能好好待郡主,忘掉金陵一切,找个有山有水的桃源之地,与郡主好好度过一生吧。”
闫风识鼻头翕动,欲言又止,常忠眸光一闪,道:“难道您还在为流言困扰,您难道弄不清,这只是萧鼎为了拉拢您而设下的一计。当年我随侍先帝身边,那一夜先帝固然醉酒有不当之举,但最後却没有发生那件事。您,确实是闫氏之子。”
闫风识蓦然一愣,他脑中闪过许多,最终朗声大笑起来。是了,是他当局者迷,如果他真是先帝之子,即便风容为妃,陛下也不会让他存在于世吧。他向常忠拱了拱手:“多谢公公,解了我心中疑惑,此生我定然不负萧娇。”
常忠朝二人再度躬身,布鞋一挪,蹒跚离去。
萧娇从怀中摸出墨玉珠,还未说话,兀地里一道黑影闪过,她人被狠狠撞了一下,墨玉珠掉落掌心。
闫风识显然也没料到居然有人跟在他们身後,他心中一紧,几步扶起萧娇。
那黑影从地上捡起墨玉珠,嘴中嗬嗬怪笑两声,便含着墨玉珠扑通一下跳进水中。
萧娇望着那抹身影,面上一急,呼道:“父亲!”
萧鼎从水中回头,他浑身脏乱,头顶发髻垂到一边,显得颇为滑稽,再没有当朝尚书的风度。
他恶狠狠地盯着二人,过了片刻忽然狂笑起来:“不入云雾山,哪濯仙人皮,不濯仙人皮,哪得乐无央……哈哈,仙人皮是我的,神树也是我的,我就要成功了!”
说完这番话,他不再看二人,猛地钻进水底。
水面泛起巨大的涟漪,萧娇还在对水愣神,闫风识握了握她手,道:“你父亲也用了仙人皮,他这是作茧自缚。”
顿了片刻,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又道:“幸好还有最後这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