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安鹤笙漫不经心道:“他最大的败笔,是生了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像他自己。”
大皇子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不置可否地说:“这些天我亲自带人在城里肃清叛徒和可疑人士。等明天,上千具感染病疫的尸体就会被投到海面。首相接到了命令,正在率军驰援王都的路上,他们想从陆地进攻王都也是痴人说梦。无论如何,你都不必担心。这些不成气候的叛党很快就会被剿灭,不会影响我们的婚礼。我会把击败他们的荣誉献给你,作为我们大婚的礼物。”
“那真是太好了。”安鹤笙由衷地说,“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等婚礼当天给你。”
“我无比期待。”大皇子眼眸闪着兴奋的神采,起身离开了安鹤笙的寝殿。
安鹤笙回到窗前眺望,风声鹤唳,夜色凋敝。或许这风里裹挟着野火舔噬船帆龙骨的声音,裹挟着火海中丢盔弃甲的悲鸣。可他什么也没听见。
以他掌握的情报,对各路人马各种关系的熟谙,他还有机会,借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骚动,为自己谋划一条脱困之路,再策动一场不负野心的谋逆之旅。
可他什么也没做。
他出生的这个家族缺少人性的温情,和他们的精神体一样,残忍恣睢,凶戾偏执。
然而他们的血脉是如此生机勃勃,如此顽强坚韧。不管遭逢多少反叛,都能一次次穿过阴谋的腥风血雨,以生生不息的丑恶姿态取得胜利。
作为这蓬勃脉络的一部分,他却能感到其中的腐烂衰朽。他们的灵魂锈迹斑驳,在风里发出铜韵的颤响。
死亡终会不可避免地降临在他们头上,不是从外部,而是从内部。
不管攻打王都的叛贼是谁,他都将为他们撬开自家的大门。
他就是这内部的死亡的起始点,是第一条崩坏的裂痕。
……
到了第七天清晨,包围王都的骚动似乎已经止息,天空重又放晴,城里一派欣悦热闹的气息。
作为神殿的大教堂在日光下显现出神圣庄严的气势,深色木料泛着油润的光泽,雕饰和彩绘细致得宛如仙女的裙裾。
新君已准备就绪,精神十足地等待着他的王冠和新后。王公贵族和赶来观礼的领主们翘首以盼。
君后看着这一切,眼中闪烁着幽暗的神色。
他知道,这场婚礼就是个笑话,是王室的奇耻大辱。他恨不能把所有参加婚礼的人一起烧死。
但这些恨加起来都比不上对安鹤笙的恨。
当初君后没有处死安鹤笙,一是忌惮先王,二是他很清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野心变成泡沫,并且活着承受屈辱,远比直接死了要痛苦数倍。
年少时他也曾坚定地以为,自己会分化成Alpha,成为战功赫赫的英雄,在御前会议占有一席之地。
他和现任的御前首相曾是亲密的伙伴,他们接受了同一位剑术老师的训练,在同一位大学士的教导下成长,而他才是更出色的那一个。
然而造化弄人,他分化成了Omega。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失望痛苦之后,他决定通过另一种方式获得权力和地位——嫁给至高无上的王权。
尽管他成为了君后,最尊贵的Omega,可昔日伙伴被封为御前首相,仍然招来了他的嫉恨。二人的关系由此分裂,并在争权夺利的过程中逐渐交恶。
更令他难忍的是,他的丈夫对他既没有爱也没有尊重,是一个夜夜寻欢作乐、连自己的姑姑也染指的荒淫庸王。他们甚至还生了一个孩子。
先王爱屋及乌,很疼爱那个女人以死换来的孩子。随着那孩子长大,君后发现他不仅头脑过人,还野心勃勃。
君后不能让这个孽种威胁大皇子的王储之位,而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分化成Omega,彻底和王位无缘。
可君后没想到的是,他的儿子和他的丈夫一样,会对自己的至亲产生不正常的欲望。当他看到大皇子企图侵犯自己的亲弟弟时,他几乎被怒火吞没。
现在他无比后悔,当时没有一剑杀了安鹤笙,留下了这个后患。时至今日,他那脑子坏掉的儿子还执着于孕育出纯血的后代,导致安鹤笙这个罪人敢洋洋得意地回到他面前,还以他宠爱的小儿子的性命相要挟。
为了三皇子,君后暂时忍下这口气。但他不会让安鹤笙得意太久。等他确认了三皇子的安危,他一定要把安鹤笙碎尸万段。
正当君后沉浸在内心复杂的情绪中,周围传来了低声骚动,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忽然意识到,举行婚礼的时间已经到了,可安鹤笙却依然没有出现。
他看到一名御林铁卫匆匆赶到大皇子身边耳语了几句,大皇子瞬间变了脸色,快步冲出了大教堂。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也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其余人见君后和王储先后离开,不由得也跟在后面,和他们一起回到王宫。在赶往大殿的路上,他们惊愕地看到地上遍布血痕,铁卫和侍从东倒西歪。
最后,他们在大殿里找到了安鹤笙,骇然地看到他竟然大模大样地坐在龙骨椅上。
他一袭黑衣,除了金色扣子,没有任何装饰。这身衣服衬得他本就颀长的身材更加紧致高挑,却也增添了几分冰冷幽暗的气息。他的皮肤已经不仅是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唯有眼眶是殷红的,托着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目光寒冷孤绝地燃烧着。
椅背的嶙峋铁骨剑拔弩张地刺向上空,如同他凌厉锋锐的气势。
君后不禁怒目圆睁:“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王法,现在立刻从龙骨椅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