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二人来到安弥房间门口。安鹤笙推门进去,看到几名血骑士和极乐堡里的Omega正陪着安弥吃午饭。
安弥身体仍然虚弱。Omega们拿他当宝贝似的围在当中,一口一口喂他吃东西,弄得他怪不好意思,又很享受。
见安鹤笙进来,安弥眼睛一热,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嗓音嘶哑地叫了声“公爵。”
“坐着休息吧。”安鹤笙走到他面前,跟其他人一起和他聊了起来。
他一边吃饭一边谈笑风生,看起来状态很好。
等他吃完午饭,安鹤笙让其他人先出去。待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安弥如安鹤笙所想的那样,脸上的笑容逐渐减淡。
“我让您失望了。”安弥突然单膝跪在安鹤笙面前,自责地垂下头低声道,“我没能保护好您,而您竟然还为了我以身犯险,前往塞外去寻找灵骨。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我……”
“所有人之中,你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陪我度过了初到雪境时最艰难的时期,我们之间需要说这种话吗?”安鹤笙打断了安弥愧疚的话语,“你能坚持到我回来,就没有令我失望。对我来说,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安弥颤巍巍抬起头,感激溢满双眼,胸口充塞着丰沛的情绪,却因喉咙太紧无法倾诉发声。
安鹤笙将他扶起,让他坐下休息:“听药剂师说,你的手臂恐怕无法像以前那样灵活了。”
安弥点头道:“我没有变成腐化天灾已是万幸,区区一条手臂不算什么。”
先前安鹤笙还担心安弥内心会有所纠结,毕竟他是血骑士们的队长,手臂受损必然会影响他在战斗时的发挥,进而影响到他的心态。现在见他还算想得开,安鹤笙也就放心了。
“我找到了灵骨神庙。”安鹤笙对安弥讲起了自己和傅悯在塞外的经历。
他讲述得轻描淡写,安弥却是听得惊心动魄。
关于灵骨神庙的事,他们是从一名老者口中得知的。那位老者是雪境先民的后裔,所说的事带有一点传说的色彩。公爵将信将疑,让血骑士们暗中观察蛮族。
他们先后追踪了几个蛮族的部族,都没能找到和灵骨神庙有关的蛛丝马迹。不过灵骨的存在,倒是印证了神庙存在的可能性。
没想到这一次,神庙终于被安鹤笙找到了。
“灵骨神庙果然存在,当初骑士长被灵骨救活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一定真的存在!”安弥不无激动地挑高了声音,但片刻之后,他又皱起了眉,“单单是那群好战的野蛮人已经够难缠了,蛮王听上去更不好对付。连骑士长都被他弄成重伤,我们这些人一起上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安鹤笙出神地说:“蛮王简直是个巨人,他的精神体也极其厉害。而且我相信他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召集到更多部族进入战斗。”
“我们需要一支军队。”安弥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摇了摇头,似乎在否定自己的话。
雪境倒是不缺亡命徒。可就算有人为了钱不怕死,愿意冒险去塞外,极乐堡也不可能花钱雇佣一群危险又没有信仰和忠诚可言的重刑犯、流亡者,去和团结一致的蛮族作战。那些人在见到蛮王之前,就会作鸟兽散。
安鹤笙微微蹙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提问道:“况且就算我能集结一支军队,我们要如何去往盘龙脊另一边?”
军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大开城门放他们出去。他看到红龙公爵集结军队,怕不是还要让守卫军前来剿灭。
安弥摸了摸嘴唇,思索道:“如果利用雪原小径呢?”
通往塞外其实有一条隐秘的小径,以往血骑士前往塞外调查腐化天灾和蛮族,都是通过那条小径。当初救下傅悯,正是在那条小径附近。
然而安鹤笙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那条山路实在太过崎岖艰险,少数几个身手好的人翻越过去尚算可行,一支军队想要全数通过不太现实。而且翻越山岭无法骑马,到了盘龙脊另一头总不能依靠步行,除非这支队伍是不知严寒和疲惫的腐化天灾。”
安弥叹了口气:“可就算是腐化天灾大军,蛮族也不怕。不然他们就不可能世代生活在塞外了。”
二人讨论了一整个下午,提出的每一种可能性都受到现实问题的限制被一一否决。
安弥身体仍然很虚弱,安鹤笙见他的面容露出掩藏不住的疲倦,说话时气息也愈发不稳,便起身说:“办法可以慢慢想,我们已经找到了灵骨神庙的位置,夺下它是迟早的问题。你好好休息,尽早养好身体。要和蛮族作战,我还指望你呢。”
安弥扯了扯嘴角,举起面条似的软趴趴的左臂晃了晃,开玩笑说:“看我一拳打飞蛮王。”
安鹤笙拍了拍安弥的肩膀,离开了他的房间。
用过晚饭后,安鹤笙在一众Omega的簇拥下走上楼梯。前一晚安鹤笙因暴风雪受困没能返回极乐堡,他们已是担心不已,谁知昨日清晨他带回了被腐化天灾咬伤的安弥,紧接着又冒险前往塞外,弄得他们整日坐立不安。
现在安鹤笙毫发无伤,安弥也没事了,Omega们喜不自胜。他们和往日一样,准备今晚睡在公爵的卧房,和公爵共赴一场酣梦。
他们对安鹤笙的这次塞外历险非常感兴趣,一直兴奋地让他再多讲一点。安鹤笙已经在餐桌上讲了茫茫雪原和嶙峋怪石,讲了嗜血好斗的蛮族和惊险的林中追击。在他们的一再追问下,又说起了当他骑马返回时,看到傅悯一夫当关的骁勇之姿,以及蛮王的恐怖。
“这就是我成不了血骑士的原因,我可不敢和那群野蛮人打仗。”
“天啊,骑士长真是太可靠了。”
“如果他的淬霜之枪还在,蛮王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我就是有点没想到,公爵会为了一个Alpha回去……”
“骑士长和其他Alpha不一样。而且他可是为了帮助公爵找到灵骨救安弥!”
安鹤笙听着Omega们你一言我一语,心说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回去。一开始他可是做好了丢下傅悯的打算。
一行人听得津津有味,正七嘴八舌地给这场历险添油加醋,忽然前面传来一声惊叫,只见率先走到公爵卧房门口的Omega一脸错愕地僵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安鹤笙见状不对,快步走到门口。
房间里没有点灯。一阵寒风吹过,安鹤笙发现阳台敞着门,一个精悍颀长的身影立在那边,被夜色勾勒出青黑色的肃杀轮廓。
门口的声音惊动了那个身影。他幽幽转过头,没有丝毫感情的死寂眼眸如夜幕般漆黑幽深,愈发显得冷酷骇人。更可怕的是,他的嘴唇和下巴染满鲜血,仿佛生吞活剥了一只活物的野兽。
安鹤笙看到傅悯,才想起昨晚他睡在自己房里的事。本想问他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看到他这副惊悚的模样,不由得换了个问题:“骑士长的晚饭吃了什么?我可不记得极乐堡今天的晚餐是‘茹毛饮血’。”
傅悯对安鹤笙的话无动于衷。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凛冽的夜风中,目光森森地注视着门口的方向,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又像从地狱爬回人间意图复仇的鬼。
这还是安鹤笙第一次见到傅悯现在这般诡异摄人的气势。即使是在拦截蛮族的时候,傅悯也未曾流露出过如此强烈且充满仇恨的杀意。
“下人忘记给你送饭了吗?”安鹤笙语气轻松,迈步走进房门,留意到傅悯光着的双脚周围,落着一片片黑色的羽毛,“你抓了只鸟充饥?”
一个Omega觉得此刻的傅悯实在可怕,伸手拉住安鹤笙的袖子,想阻止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