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挨得很近,即便丹珠声如蚊蚋,祝常青依旧听得清楚。
心中不免泛起一些苦涩。十年树木,她哪里还看得到这棵树的盛景,届时,不在陵江便在地府。
她避重就轻地笑答:“万一它真得长百年可怎麽办,你不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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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流言中,和安亲王府世子的婚约一同不胫而走的,还有祝常青妖女的名声。
这种沾染了神魔鬼怪的故事最叫百姓津津乐道,传得久了远了,更是一天一个样。
昨个还说她是狐妖化形,今天又讲她是煞星降世,一条街有一条街的传法,个人有个人的观点。
但不管怎麽说,只一点毋庸置疑,祝家娘子绝非善类。
有了醉汉闹事的前车之鉴,倒是没人敢再来她门前明着对呛。
可京城这地方,弯弯绕绕的全是街巷,四面漏风,流言就在风里轻飘飘地来,再血淋淋地走,乐此不疲。
祝常青难得重新当起闺秀,恪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准则,对外头的血雨腥风不屑一顾。
丹珠没她那种心性,每每去外头做事,回来时必定气得满脸涨红,时间久了,便也不常出门。
但她们不招摇,不代表别人不招惹。
这不,一大早的,就有人往祝府递宴帖来了。
时至夏至,花草开得正艳,高门贵女中又盛行起了赏花宴。
翰林学士家的陈娘子打头阵,早早张罗了起来。
丹珠对着那张请帖左瞧右瞧,怎麽看都觉得是场鸿门宴,担忧地问:“娘子,您要去吗?”
祝常青用热茶润了润嗓。
她正愁这段时日过得太清闲,刀锋都快钝了,不早点把这乱麻斩了,她怎麽回去。
于是果断道:“不仅要去,还得唯恐天下不乱地去。”
她从库房里挑了最奢华的绸缎,命人拿去制衣,丹珠擅描妆,就让她学最时新的妆面。
忙前忙後了好些天,总算捱到了赏花宴的日子。
陈氏的府邸里,京中有头有脸的娘子们齐聚一堂,满室馨香,品茶闲话,谈笑风生。
一娘子四下张望了一番,笑吟吟地开口:“我瞧竟还有座席空着,不知是哪位妹妹来得这般迟?”
其馀人闻言都静下来,发现右列的末座上还真空荡荡的,但巡视一圈,又不觉得缺了谁。
主位上的陈娘子适时道:“应当是祝娘子还未到。”
左列首座的那位娘子轻蔑地哼笑一声。
立马有人上赶着帮腔:“我道是谁呢,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妖女,陈娘子怎把她给请来了?”
“就是,也不怕那妖风将院里的花花草草都吹坏了!”
“听她常在朝堂里抛头露面,不知来不来得惯我们这种女儿家的宴席。”
几人不屑地轻笑起来。
亦有不少娘子觉得背後议人是非实在不妥,可祝常青眼下已是离经叛道的典范,她们不便争论,只好心照不宣地垂下眼去。
“我们之中好似只有孙娘子见过那位如今的真容了吧,孙娘子不如你来说说?”
孙添舒原本正嫌无趣地走神,见火烧到了自己头上,神色依旧淡淡的,不留情面:“着什麽急,等她来了不就知道了。”
问话那人自讨没趣,却不敢对孙添舒有怨言,悻悻地与旁人窃语去了。
就在一干人孜孜不倦地对祝常青口诛笔伐之时。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通报。
如同一阵无形的飓风,她们口中的妖女——祝常青以艳压群芳的气势,轻盈而自如地迈了进来。
她难得穿了艳色,描上淡妆,精致的五官不显寡淡,眉宇间透着傲气。
比起无可挑剔的仪态,最令人瞩目的,是她身上那种远超贵女们的威压。
她挂着轻柔的笑,一步步往里走,所到之处却一片寂静,数馀双眼睛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只剩下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