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莫名觉得这声音她听到过,但怎麽也想不起来。
“起来吧,孩子。”
等那护卫走远,言相才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想要托起白若松的手臂,可白若松却飞快後退一步,躲开了。
言相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半晌蜷曲起枯瘦的手指,缓缓坠至自己身侧,苦笑道:“你何苦视我为洪水猛兽?”
白若松不答,空气便凝滞住了。
做了这麽多年的宰相,便是如今成了虚职,也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无理,让她每个字都落在地上。
言相不得不顿在原地适应了一番,这才再度开口道:“你父亲,可还好?”
“死了。”白若松终于开口,声音冷淡道,“我十三岁的时候,便死了。”
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靴子,看不见言相的表情,却清晰地听见她轻颤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
言相一开口,竟是因为哽咽有些破音,噤声了半晌,调整好呼吸,这才重新开口。
“他死前,可有什麽遗言?”
何必呢。
白若松想,明知道不会听到自己希望听到的东西,又何必这样追问,徒增伤感。
“有的。”白若松道,“他让我发誓,这辈子不会踏足玉京半步。”
“他是觉得我护不住你,就像当年我没有护住他。”言相涩声,“他还在怪我……”
白若松不语。
她并不觉得言相真的对当年的事情有任何後悔,她不过是愧疚,并且想求一份原谅的心安。
可惜,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的,谋求死人的原谅,恰恰是最愚蠢的事情。
言相独自一人又独自伤感半晌,又问白若松道:“你呢,你这麽久都不来认我,也是在怪我吗?”
白若松缓缓摇头。
言相面上一喜,上前一把抓住白若松的袖子。
明明是年过半百的人,动作居然十分迅速,毫无准备的白若松突然一时躲闪不及,被她抓了正着。
要命,她是丝縧束腰,一扯就散,根本不敢同言相拉扯,只能僵在原地。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言相道,“你如今来了玉京,我必然会让你得到你本该得到的……”
“大人!”白若松突兀出口,打断了言相的话。
她胸中涌起一阵厌烦,再也做不出谦卑恭谨的模样,语气冷厉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得到什麽。”
她终于擡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向言相。
“扪心自问,大人,究竟是我本该得到,还是你想要?”
言相瞳孔骤缩。
她仿佛又看见了白若松的父亲,那个生得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男人,用他那双毫无攻击性的,圆润的眼睛狠狠瞪着自己,对自己说:“母亲究竟是不得已,还是想借我得到什麽你想要的东西?”
他们不仅生得容貌相同,就连那点子嫉恶如仇,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劲儿,竟也一模一样。
白若松伸手,一点一点掰开言相拽着自己袖子的枯瘦的指头。
“我有我自己的道。”她说,“不劳大人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