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面对云琼的诘问,钦元春真是叫苦不叠。
当年她带的小队被蛮族围困于一个弥漫着臭水的沟渠三天三夜,都没有像如今这般委屈过。
好歹当你的敌人是蛮人的时候,你还能拥着一腔热血,和敌人拼个鱼死网破,如今这般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你是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通,只能硬生生站在那里任人推搡敲打。
钦元春记忆中,在自己七岁还是八岁那一年,玩炮仗把家里的柴房点了,被母亲狠狠用剑鞘抽了一顿之後,再没有这样站着挨打的憋屈时刻了。
她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青东寨被围剿之後,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陇州刺史便是勾结青东寨,为祸陇州的罪魁祸首,百姓们怨声载道,纷纷自发前来刺史府闹事。”
云琼蹙眉:“没和百姓们解释过,刺史府已经由云血军掌控起来了吗?”
一说到这个,钦元春就更生气了:“不知道是谁煽动的百姓,说咱们云血军立身不正,包庇陇州刺史,要给她脱罪,如今吵着闹着要咱们交人呢!”
这一说,不仅是钦元春,骑马坠在云琼後头的钦元冬也开始生气了,冷笑一声道:“真稀奇,我在军中近二十年了,头一回听说有人说咱们云血军立身不正的。”
钦元春立刻愤愤接了一句:“阿姐说得是,他们!”
“行了!”云琼打断了二人的话。
他的声音又沉又冷,钦元春下意识颤了下肩膀,乖乖噤声当锯嘴葫芦。
“元冬,带人疏散百姓,先进刺史府再说。”
钦元冬领命,下了马,带着身後三十馀人上前,朗声道:“云血军办事,无关人等退散,否则按军法论处!”
亲卫们四散开来,手中抽出带着刀鞘的长刀,出鞘半寸,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呵退衆人。
白若松撩开一点车帘,自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来,看着百姓们一边喊着“官兵要杀人啦”一边四散奔逃,稀奇道:“军法还能罚平民百姓?”
她对军中的制度不熟悉,只当钦元冬说的是真话。
孟安姗侧过一点身子,给白若松留出足够的窥探空间,小声道:“才没这回事呢,那副官就是在吓唬人罢了。”
崔道娘在亲卫的搀扶下已经下了马,她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红肿一片,此刻站在地上是两股战战,有种罗圈腿的既视感。
“钦将军何必如此蛮横。”她叹气着摇了摇头,“百姓们只是一时被谗言所惑,若是好好解释一番,他们定然能够理解的。”
孟安姗闻言斜睨了她一眼,口中讥诮道:“你想当好人,那你去说嘛,让他们理解理解你啊。”
崔道娘闻言,果真上前去了,只是她刚抓住一个奔逃的女人的肩膀,还未开口说话,就被人一拳打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亲卫看见了大惊,赶忙拨开人群手忙脚乱将崔道娘扶了起来。
“她这里怎麽看起来。。。。。。”孟安姗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欲言又止道,“她这样,当掌柜的铺子居然不倒闭?”
白若松挑眉不语。
不多时,刺史府门前就被清空了,只剩下一地散发着异味的狼藉。
门内亲卫撤了门栓,自两侧缓缓往内打开那朱红色的大门,迎接他们将军的入内。
云琼和易宁歇都没歇,下了马车就直奔关押刺史的房间。
明明二人很是着急的样子,但云琼还是刻意压慢了自己的脚步,没有甩开被孟安姗扶着的白若松。易宁虽然心里着急,眼锋好几次都扫了过来,但是她也不能对着三品云麾大将军过多置喙什麽,也只好耐着性子一起慢吞吞走着。
陇州刺史没有被关在地牢,而是被关在了自己的寝房中。
临进门前,白若松看见易宁招了一个亲卫过来,低声吩咐了一些什麽,那人得令急匆匆跑开了。
寝房内部空间开阔,布局井然有序,花鸟折页屏风隔着紫檀素面围子罗汉床,案上摆放着的香炉玉器无一不精美绝伦,彰显着这个寝房主人可怖的财力。
比起关在地牢,显然是在这样的华美的寝房中更好,可此时此刻,这个寝房的主人正蜷缩在那罗汉床旁的青石地板上,整个人都透着奄奄一息的味道。
那弯曲的脊背上的脊柱透过薄薄的中衣,显出凹凸的形状。
钦元春在一旁小声道:“一日一食,半盏水,不会死,但是也没有什麽力气了。”
云琼用下巴一指,钦元冬立刻会意,手中捏出一个手势,跟着的亲卫立刻上前将蜷缩在地上的女人架了起来,给摁进了一张搬过来的圈椅之中,并且用麻绳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陇州刺史姓杜,名承礼,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女人。
她任陇州刺史六年,与山匪勾结敛财无数,白若松还以为她会是一个脑满肥肠的胖女人,结果却是个高大又瘦削,且看起来十分文质彬彬的女人。
亲卫搬来三把圈椅,易宁坐在杜承礼的正对面,而云琼和白若松则一左一右在旁,钦元冬和钦元春站在了後头,而其馀人等皆退了出去。
白若松敏感地发觉孟安姗也没有收到留下的命令,随着一起退了出去。
从前易宁也总是会留下孟安姗的,如今不知为何,竟是将她一块打发了出去。
“杜承礼。”易宁冷冷开口。
杜承礼虽然没死,但是精神也崩溃得差不多了。
半个月以来,饥饿和干渴的感觉一直如影随形,时时折磨着她,让她生不如死。
虽然比起用刑,只是少吃少喝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但是她富贵荣华这麽些年,早就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完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仅半个月整个人就形销骨立,本就瘦削的人此刻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此刻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她也没什麽反应,云琼一动手指,钦元冬板着脸上前,给他泼了一茶盏的冷水。
杜承礼一个激灵,慢慢掀开自己的眼皮,涣散的眼神慢慢聚拢起来,舔了一口粘在自己干涸的嘴唇上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