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言相的小嫡孙是言相最小的女儿的嫡子,今年刚二八,堪堪及笄一年,姿容昳丽,且是享有盛名的才子,丹青和书法受过女帝夸赞,千金难求。
不过在整个玉京,流传得最多的其实不是他的才华,也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的狠辣。
关于他狠辣的传闻数不胜数,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和手帕交出门游湖之时,被不明他们身份的纨绔吹着口哨调戏以後,他当场遣了护卫轻功飞上对面游船,给了那纨绔三个耳刮子。
毕竟是相府的护卫,身上的功夫没得说,三个耳刮子足以打断人的牙齿。
那纨绔满口吐血,脸肿得如同发面馒头,但听护卫们报出相府的名字以後,也只得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当然,那都是过去式了。
现在最出名的是他带着护卫闯入象姑馆,把寻欢作乐的未婚妻主打了一顿,并且高调退婚的事。
此事一出,满京贵女都议论纷纷。
她们说他妒夫,说他狠辣,说谁要是娶了他,三代都不会安生。
可结果呢?
言筠站在高高的阁楼之上,向下眺望着赏花会所在的庭院。
庭院一侧临水,一侧接厅房,两边摆满了大片锦簇的各色花团,便是他站得这麽高,也能闻到空气中那种,混合的甜腻香味。
庭院人头攒动,那些比花团还要争奇斗艳的女人们相互之间虚与委蛇,明里暗里较着劲,仿佛他是什麽百家求的绝世好男子。
言筠冷笑。
他身後是阁楼之上的暖阁,里头摆着一张长长的矮桌,桌上整齐摆着各种瓜果点心。
有五六个小公子正跪坐在软垫之上,一人面前一碗冒着袅袅白雾的酥山,以雪白色的奶油打底,中间是细细的碎冰,最上层铺玫瑰做的艳红色的甜酱和乌黑的葡萄干,玉雪可爱又解暑降温。
这些小公子中大些的已经知道要端庄,最小的才十岁,抱着酥山不撒手,吃得嘴上一圈都是奶油。
言筠一回头,瞧见他这个模样,刚刚如雪山之巅的气息一下就消融开来,似三月暖阳,带着淡淡温柔又无奈的笑意。
他从袖口掏出锦帕,上前替那意犹未尽的小公子擦了擦面上的奶油:“瞧瞧你这个样子,被你母亲看见了,又要罚你立规矩。”
“这不是母亲瞧不见吗。”
小公子完全不在意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转悠着就往其他人还没吃的酥山上瞥,被言筠手掌摁着脑壳掰了回来。
“不行,冰吃多了腹痛,只准吃一碗。”
小公子扁嘴,周围其馀的公子都捂着嘴偷笑起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笑。
在暖阁的最内侧,几乎是长矮桌的边角上,正盘腿坐着一个山岳一般的男人。
他双手端正摆在膝上,脊背挺得笔直,胸前和两侧大臂的肌肉鼓起,将衣服撑得鼓鼓囊囊。
男人面无表情坐在那里,自带一种金戈铁马的肃杀气势,即便与他认识多年的公子们都还是有些发怵,纷纷离他远远的。
男人也明白别人对他的害怕,自觉坐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整个人都隐藏在阴影中,可即便这样,还是掩饰不住那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透露出的锋锐。
言筠倒是不怎麽怕男人,他目光扫过去,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怀瑾不来这边看看嘛?”
云琼声音平平道:“不必了,我没有相看对象的意思。”
言筠就猜到他会这样说,无奈道:“还是来看一看吧,回去好歹也可以敷衍敷衍老太太。”
言筠说的老太太正是云琼的祖母,抚国将军府如今辈分最大的掌权人,忠勇娘子云祯。
今年已经过半,云琼明年就三十了,还不曾许人,老太太急得险些厥过去,听闻相府要举办赏花宴,不顾脸面地上门来,请言筠给云琼也发个帖子,让他一道来相看相看。
言筠其实很羡慕云琼,可以推掉婚约,独自一人建功立业,并不想给他发请帖。
奈何忠勇娘子的面子,便是言相也不得不给,他也发请帖将人请了过来。
他请来的这几位小公子,除了最小的那个,其馀的要麽已经及笄,要麽快要及笄了,早就在阁楼上带着帷幕,把下头赏花会的人看了个遍,只有云琼,一直像一块石头那样坐在那里,别说是吃点东西,连姿势都没怎麽变过。
云琼还是想也没想,就直接回绝道:“不必了。”
既然他这麽决绝,其他人也不好再劝,纷纷聊起了自己想看中的娘子。
最小的那个捧着一盆切好的梨子正在吃,竖着耳朵听听这个,再听听那个,插嘴道:“你们选的都不好。”
男人们看着他,一个接一个笑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男人逗他道:“我们选的都不好,那小洵觉得谁好啊?”
最小的公子是门下省,左谏议大夫家的嫡小公子,姜洵。
他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得是今年的探花娘子白娘子啦!”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寂静,衆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谁不知道言相为言筠榜下捉婿,结果把人家探花娘子吓得逃进了玉京府衙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