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刚见到云琼开始,他似乎一直没有把目光投向过他,就算是她一声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个“所有人”里面也不包括他。
其实白若松隐隐约约发现了,云琼在有其他人在的场合,对她格外地冷淡,或者说,格外地避嫌。之前晚上见面的时候也是,似乎就是因为身後跟着李逸,他见到自己扑过来,第一反应就是避让。
她转头看向云琼的方向,却见他半垂着眼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举着的茶盏,淡淡道:“不是腿受伤了麽,坐下吧。”
“你腿受伤了?”易宁皱眉看过来。
白若松一阵惊慌,把受伤的那条腿往後挪了挪,局促地“嗯”了一声。
“那你还站着做什麽?”易宁沉着声音不悦道。
白若松只好搬了圈椅在易宁身後坐下,感觉脸上还有些热。她忍不住把目光游移过去看一下云琼,却只能见到他宽阔的背影,和一点侧脸的弧度。
好一会,沈元才带着两位正君匆匆而来,云琼也没难为他们,让亲卫给三个人都搬了圈椅过来。易宁是做惯了问话这样的工作的,几句话就把一些东西问了个七七八八,沈元身後站着的黄锐都忍不住投来赞许的目光。
原来,程少元和县丞的这个外室,早就有接触。
他自从嫁给县丞,知晓她那点花花肠子,就一直管束着她。此次也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派人跟着县丞的马车,找到了外室的院子。
本来,程少元是准备带着人教训教训那外室的,谁曾想那外室生得貌美,又彬彬有礼,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请进了屋子里。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程少元也知道了这个外室原来是良家子,被人掳进了某个象姑馆当了妓子,随後被某位大人看上,金屋藏娇了一段日子,又被县丞看上,某位大人正好也腻了,就将他赏赐给了县丞。
他被县丞带回了新县,关在这个院子里,出也出不去,只能当一个玩物。
程少元十分可怜这位外室,意识到这都是县丞的错,便也不想为难于他,只是临走时,那外室突然交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回家再打开。
程少元本来没有在意那封信,谁知当天晚上,就发生了那桩命案,外室以及一整个院子的人都死于非命,只有吃了少量茶水的县丞幸免于难。
这时,程少元就想起了那封信,匆匆打开,被信里面的内容震了半晌。
这封信里头写了一个男人一生的困顿,也写了他这一生当中经历过的肮脏和秘辛。包括官匪勾结拐卖良家子,进了象姑馆的良家子又被调教了反过来贿赂官员,他被某位大人金屋藏娇之後,又无意中看见过那位大人走私铁器的账本。
程少元深居简出,并不了解官场的东西,但也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杀头的大罪。
他知道那外室可能并不是信任自己,而是除了自己以後没有人可以托付了,便想了一个计划,自己认下了这桩命案,想把事情闹大,再揭发这封信。
这些内容,其实沈元之前也还来不及听完,现在在公堂的明镜高悬牌匾之下,听得她双腿发软,冷汗津津。
要不是圈椅的扶手支撑着她,她怕是要当场委顿在地。
程少元的确被保护得太好了,他作为一个深闺男子,不了解官场的事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了解自己这个“姑母”沈元中饱私囊的事情,只以为自己这样能够让那外室不会白死,却想不到同时也会害死沈元。
白若松倒是还有些疑问,便凑上前去在易宁耳边嘀咕了几句,易宁便掀开眼皮看着程少元问道:“你那妻主知晓你手中有这信?”
程少元摇头。
易宁:“哦?那为何她要迫你自杀?”
程少元手中绞着自己的帕子,半晌才开口道:“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又知道了我与那外室交好,便来狱中威胁于我,说我再闹下去,就将那外室的尸体挖出来喂狗。我悲愤万分,不愿相信自己多年的枕边人原是这样狼心狗肺,毫无人心之人,情急之下便触了墙,并不是要自缢,只是为了将事情闹大。”
说到这里,一切疑惑都被解开了。原来是白若松想的有些多,其实事情的真相并不复杂,这让她有些难受。
“那封信在哪?”一直默不作声的云琼突然开口。
“在,在我府中,我的房间里。”程少元小声道。
“去取来。”
沈元赶忙站起来请缨,要带人去取,却见云琼一个手势,一旁的云血军亲卫腰侧陌刀出鞘,寒气逼人的利刃就压在了沈元的脖颈侧,吓得她双腿一软,又重新坐了回去。
“将将将将军。。。。。。这是做做做做什麽?”她结结巴巴道。
云琼低头饮啜一口茶水,眼睛看都不看沈元,冷声道:“我的人会带着程正君去的,就不劳驾沈县令了。”
沈元欲言又止了片刻,还不死心道:“这,这小侄怕生,恐怕。。。。。。”
“李逸!”
她还没说完,就被云琼喊了一声打断了。
守在外头的李逸这才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什麽灰不溜秋的东西,直接就扔在了沈元的脚底下,把沈元吓得往椅背上贴了几寸。
白若松定眼一看,发现那东西正是一只昏迷了的,灰色的信鸽。
看来李逸没撒谎,她确实是打鸽子的一把好手。
白若松朝李逸看过去,李逸发觉了,一边和云琼行礼,一边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还有话说吗?”云琼凌厉的眸光如利刃般直戳沈元天灵盖。
“。。。。。。全凭大人吩咐。”沈元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