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就是这样一个人。
病骨支离沉疴缠身,却又傲骨嶙嶙,心怀天下。
愿为天地立心,愿为生民立命,愿为往圣继绝学,愿为万世开太平。[注一]
她在年少时偶然遇上了这麽一个人,是很难不动心的。
只是她从前不懂,不明白。
她最开始就是于徨安龙脉中诞生,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自有意识以来,就是一个人独自守着一颗星球。
徨安星上荒无人烟,除了她就没有其它人,所以没有人能够教她,于是她便也什麽都不懂,不懂什麽叫情绪,不懂什麽叫感情。
她如今学会的一切都是来源自花家。
是家人们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教会了她如何去打开感官感知这个世界的美好,教会了她如何去体会什麽是情绪,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同时也教会她理解了家人和朋友的意义。
但他们唯一无法教会她的那种感情,如今,她好像从苏梦枕身上稍微明白了些许。
兔子捧着碗怔愣了好一会,然後被苏梦枕拉着小手摇回了神。
他问,“怎麽了?”
怎麽突然间这麽看着他。
花晚晚没回答,又看了他一眼,然後一仰头三两下就干掉了整碗醒酒汤。
她顺手将空碗递给了他,看着他接过碗又将碗放回小几上,然後从怀里取出帕子给她轻拭了两下嘴角,接着又很快收回帕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动作又熟练又自若。
她眼神逐渐古怪起来,“苏小刀,你怎麽这麽熟练?”
苏梦枕怔了下,刚开始还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但在看到她脸上那一副“你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别的狗”的表情时……
他立马就懂了。
他一下子就被气乐了,“花阿晚,咱们说话可要讲良心,你见过我身边除了你还有过别的姑娘吗?”
花晚晚煞有介事地点头,“有啊,就你那个暴躁小师妹。”
说到这个她就不乐意了,她一把撩开右手的袖子,指着手腕愤愤控诉他,“你今天还为她削了我一刀呢,可疼了!”
苏梦枕垂眸看着她的右腕,夜兔的复原能力使她的伤口愈合得很快,现在看其实已经完全看不到这里曾经有半点受过伤的痕迹了。
可不论他挥出那一刀的出发点是什麽,就算那一刀究其缘由为的还是她,但今日确实是他出手伤了她。
他眉头蹙了起来,伸手握住了她的腕子,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上边轻轻摩挲了几下,刚擡起头来想着跟她说声抱歉,就见她突然又咻地一下迅速收回了爪子,笑着直喊痒。
看上去哪里有半点伤心难过的模样。
苏梦枕:“…………”
行叭,她哪里是难过,根本就是在没事找事而已,以她的聪明脑袋,怎麽可能会不懂他为何不得不出那一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兔子按回了被窝里,“天色已经很晚了,先睡吧,有什麽事明日再说。”
花晚晚乖乖点头,然後闭上了眼睛。
但好一会儿後,她却没听到苏梦枕起身离开的动静。
她又睁开了眼睛,问他,“你不回去睡吗?”
苏梦枕顿了下,然後轻声说道,“我等你睡了,我再走。”
花晚晚摇摇头,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推了推他,“我很快就睡了,你赶紧先回去睡。”
苏梦枕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再三催促,只得点头应了,“……好。”
花晚晚看着他缓步走出去的背影,越发觉得她就没见过这麽会折腾自己身体的病号。
明明是身体这麽病弱弱的人,却还总是学人家熬夜工作到大半夜,今晚终于好不容易不工作了吧,却还是跟着熬夜熬到现在不肯去睡,最後还得她三催四请才肯回去。
可惜她现在的能量有点少,原本想着至少先试试看能不能让他平日里舒坦一些好受一些。
但既然如今这个喜欢折腾自己身体的病号已经成了她新上任的男朋友,她可就不能再继续躺平咸鱼下去了,她得赶紧支棱起来多搞点能量才行了。
-
多了个男朋友的日子和从前好像没什麽不同。
哦,她指的不是刚回来那几天,而是六年前。
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六年前。
这几日,苏梦枕仍是和从前一样,会在忙完楼中事务後陪着她去州桥夜市到处觅食到处逛吃,也会给路痴兔子准备好一大摞专属迷路信号弹,若是迷了路她就在原地放一个信号弹然後等着他来接就行,偶尔他还会跟着她一起,窝在老槐树的秋千上无所事事地晃晃荡荡。
但花晚晚总觉得他好像有点怪怪的。
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直到这一天晚上,今日金风细雨公司食堂的饭菜煮得有点咸,她大半夜被渴醒,于是起来喝水。
然後发现了守在床边的男朋友×1。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
出自张载《横渠语录》: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