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计在的时候病人还不算多,他们一走,病人倒是一涌而来,全挤进了药铺。
邈千重只能一人坐堂抓药,从白天看诊到天黑,忙的脚不沾地,更别说吃饭了,饿极了直接从药匣子里抓了把金桔垫肚子。
等他送走最後一位病人出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雪光从空中落下,纷纷扬扬,无声间便积了厚厚一层,鞭炮声从巷子深处传来,与此同时漫出来的还有饭菜香和饺子香,还有一家子说笑的热闹声响。
邈千重这会子才繁忙中缓过劲了,只觉得自己饿的有些头晕。
他想回去再抓一把金桔垫垫肚子,刚转身就听身後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正是酸汤鱼面馆的夥计。
那夥计顶着雪一路跑来,问他今天怎麽不去馆子里吃饭。
邈千重便同他解释了一番,夥计这才明白,又请他去铺里吃年夜饭,说是东家都备好,就等着他去下饺子了。
邈千重礼貌性的一笑,婉拒了,还说自己早就备好了酒菜,今儿就不去了。
哄走了夥计後邈千重就关了铺子的门,转去了後院,到了厨房又开始犯起愁来,冷锅冷竈也就罢了,怎麽连米缸面缸也都见底了,这几天坐堂坐的连年夜饭的材料都没备,真是擎等着吃西北风去。
邈千重将缸底的面一点点刮了出来,勉强和了一顿饺子面,又从角落寻了半颗白菜,一点瘦猪肉,打算做顿猪肉白菜馅的饺子,简单吃一顿得了,等明天天亮再去街上买些年货回来。
馅料调了一半,邈千重突然发现一件大事。
没有去腥的葱姜。
他犯愁的思索了一阵,索性去了药柜,找了几味药出来,碾碎了丢馅料里,味道怎样不知道,但肯定能去腥。
他调馅调的正起劲,身後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草药配饺子,大过年的吉利吗?”
邈千重动作一滞,他用力的眨了下眼睛,放下筷子,将有些颤抖的手藏到身後,转身时捧出了一抹笑,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
“葱姜蒜也可以入药的。”
细雪从白裘上飘落,未等落下就消失在昏黄的烛光中,雪光杨撒在他身後,在他一笑间黯然了颜色,无声的落下。
邈千重神色怔然的看着人,片刻後才找回了声音:“都是草药,吃什麽不是吃。”
“那,我能跟着一同尝尝吗?”
那人将手中食盒稍稍提了一下,擡手间无意露出了腕间的结绳,他说:“不白吃你的,我带了菜。”
邈千重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在那鲜红的颜色上停留了许久,那结绳样式实在普通,但颜色又实在明艳,艳的仿佛是新编织的,没有岁月的磋磨,也没有丝毫的损伤。
由此可见主人家是有多爱惜它。
“这是酸汤鱼面馆的食盒,他们家的饭不是向来不外带的吗?”邈千重抱胳膊在胸前,腕上也露出了一抹红,烛光落在上面,将红色照的鲜亮,将玉珠润的剔透。
“规矩是东家定的。”那人目光微垂,落在了邈千重的腕上,轻声说道:“巧的是,我就是那个东家。”
“东家不守自己的规矩。”邈千重嗓音低沉,透出了一丝笑意:“可见不是什麽正经人。”
那人冷冷一哼,刀了他一眼後提着食盒转身就走。
“我也不是什麽正经人!正经人谁拿药材做饺子!”
邈千重一嗓子喊了出来,话出口才察觉自己的慌乱,他有些不知所措的飘了一下目光,短暂的沉默後才再次开了口。
“那个。。。。药材拌的饺子馅,天下独一份,你。。。。要不要尝尝?”
那人背对着他,僵持着不肯动,似乎还在生气。
邈千重想上前拉人,但一双手又是面又是肉腥气的,一伸过去还不得把那人给拉恼了。
毕竟他是个爱干净的人。
“我。。。我想请你留下。”邈千重觉得舌尖沉的像是坠了生铁,简简单单一句话,他怎麽就是说不出来。
那人微微偏头,神色冷漠的睨了他一眼:“留下来做什麽?”
邈千重低声说“吃年夜饭。”
那人又问:“然後呢?”
邈千重声更低了些,说“喝酒。”
那人又问:“再然後呢?”
烛光在风中晃了一下,忽暗忽明的光线中邈千重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守岁。”
那人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再然後呢?”
邈千重的声音更低了,几近气音,但他却听得很清楚,因为那人就在他身後,下巴抵在他风领间,温热的嗓音轻落在他耳畔,一字一句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风雪路难行,自是要请客人留下休息,只不过铺子里只有一张床,怕是要委屈东家,与我,同榻而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