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所以,您是在听见呼叫以後选择踹开了大门,然後对方做出扔掷手机这一动作导致玻璃二次碎裂,砸中了您造成受伤是吗?”
“嗯。”
安简意的一只眼睛被半截纱布挡住,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被涂上碘伏处理过。黏在身上的衬衣脱下,他坐在医用床上,按着医生的要求擡起手臂处理伤口,低着脑袋回答站在一侧的警察的问题。
“好的,您这边我们清楚了。後续的话可能还需要您去局里补做个笔录,到时候会同您这边进行联系,今天就先好好休息。”
“嗯,谢谢。”
门打开,穿着制服的两位警察拿着东西走出房间,同门外肩上染血的男人撞个正着。陆扬声同两人礼貌点点头,然後接着尚未关闭的大门进去,站在一侧看着医生替他处理完最後几道略深的伤痕。
“别的伤口大都不深,可以正常洗澡,但是沾水以後记得尽快换药消毒,避免发炎化脓。”
“颈部的伤需要格外注意一点,如果发生感染的情况及时回医院复查就好。”
叮嘱完注意事项,医生向着办公室的方向先行离去。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在各种药物的味道下消失大半,湿润安宁的水汽味道同酒精消毒水混在一起,陆扬声走近他身边,微微歪头看了眼安简意蒙着纱布的後颈,又多看了眼已经清理干净的耳朵,问他现在感觉怎麽样。
“还好,”安简意略有些迟钝地擡手碰了碰另一侧耳朵:“这个呢?医生怎麽说?”
“被砸以後引起的神经性耳鸣,开了点药,医生说隔几天自己会好。”
两人坐在床边,安简意身上大大小小暗色的地方昭示着碘伏的痕迹。陆扬声转头过去,原本还有很多话想问他。他张开嘴,眼神往下稍微挪挪,那些遍布手臂的血红色痕迹就一齐进入视线里。陆扬声叹了口气,最後只是将外套脱下盖在他身上,带着人回了家。
一直到热水淋到身上,细密的痛感迅速席卷全身,始终昏沉的头脑终于被痛觉刺激到清醒,安简意咬着牙洗完了澡,宽松的浴袍系在腰间,他站在镜子前头,用手抹开了水雾,仔细的看了看脸上那些被划破的伤口,然後打开了门。
靠在门外的人听见动静转身过来,安简意看着站在门前的陆扬声,他已经换了身衣服,熟悉的睡衣上带着让自己安心的气味,拎在手里的袋子是他提前准备好的药品。浴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安简意低头看过一眼自己裸露在外的胸口,又擡起眼来看了一眼陆扬声,见他眼神向着另一个方向飘忽,躲避得很是僵硬,他忍住笑意,率先迈步向着沙发走去。
屋子里有些热,紧闭的门窗在方才的时间里聚集起屋内空调喷洒出的暖气。外头其实并不冷,陆扬声开暖气是为了谁,安简意心里很清楚。他低头去看他动作,顺势发现脚边多出来的那一大袋子不知什麽时候送来的药物,还有几条全新的毛巾。
不乖今天格外安静,乖乖的坐在陆扬声那侧的地上,远远看着他俩,不凑上前来,也不叫,被它这麽盯着,安简意看一眼时间,才想起它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吃上饭了。
“刚刚喂过了。”陆扬声继续拆手头的酒精:“猫砂也换好了。”
“嗯,谢谢。”
密闭的室内随着喷出的酒精弥散起一股刺鼻的味道,沾湿的棉签刚靠上一条深些的伤口,被拉住的手猛的一抖,陆扬声擡头看他表情,意外的发现安简意似乎有些怕痛。
“稍微忍忍。”他放轻了动作:“我轻一点,要赶快处理完才不容易发炎。”
安简意没说话,搭在他手臂上的手轻轻捏了捏,然後很快又松开。
低着的脑袋凑在眼前,他只能看见陆扬声的发旋。隐隐的耳鸣之下,玻璃在头顶碎裂落地的声音仍旧分外清晰,头晕目眩的时刻,安简意从疼痛和茫然中抽离,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陆扬声带着急切和满是震惊的脸。
手腕上残留着一点点红痕,那是纠缠时候陆扬声紧握住他的痕迹。满地残片和血液的混乱时刻,在某一个瞬间,他的心是不是也正在因为自己而狠狠揪起。
嘭然跳动的心因为升高的室温而变得震颤,每一次的跃起都牵引着无数想法的无序滋生。安简意进入一阵如同温泉包裹般的上下沉浮里,水位一点点上涨,逐渐逼近鼻息,极度的欣喜同窒息的恐惧在那个瞬间分不出一个明确的界限,他无法确定此刻究竟是氛围带来的错觉,还是陆扬声真的因为自己而有过刹那的动心。
“今天,你怎麽会上楼来?”
陆扬声没擡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原本只是奇怪,怎麽关个电源关那麽久。坐电梯上楼时候,一大群保安从一楼进来,说楼上出事了,我就感觉不太对。”
“那男的,偷拍那个实习生小姑娘被抓包,原本打算用转正威胁她不准说出去,谁知道小姑娘态度很强硬,要报警,他害怕事情败露丢工作,就去抢她手机,没成想被你撞见。估计也是慌了,所以才反应那麽大。”
“偷拍的手机被他砸了,还得用点时间才能修复。公司会在结果出来之前办好他的离职手续,等到他出来,就可以带着东西走人了。”
这结果已经不用再特意提及,只不过是个自然而然的结局。安简意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个回答显然没有涉及他想要听到的那个部分。他看着陆扬声一点一点清理完自己两条手臂上的伤口,丢掉脏了的棉签,撑着沙发又往他面前凑了凑,转而看向他的脸。
一条丶两条丶三条,沉默的间隙里,陆扬声默默数了数他脸上伤痕的数量,眼角眼侧那几条细长的划痕显得尤其凶险。酒精刺眼,靠近难免睁不开眼睛,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别的药,搭在自己腿上的那双手忽而轻轻戳了戳他。
擡眸的瞬间,那只方才还靠在自己腿上的手已经抚上脸颊,陆扬声停下动作,看见面前的人眼神落在自己脸上,指腹轻轻蹭过眼下的某个位置,很快又挪开。
“是什麽砸的?也是玻璃?”
“。。。。。。你怎麽知道?”
那条长长的伤痕经过几个月的消散已经找不到痕迹,手指蹭过的那一小片皮肤泛起轻微的痒意,贴着下睫毛和眼角过去。安简意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明明他才是眼下的伤者,那股让陆扬声觉得不适应的肉麻劲儿却蔓延在他的眼里,黏稠又浓郁,将那个自己都快忘了的伤口位置精准的定位。
他看着他脸侧那些细长的红痕,想起方才浴室里突然安静的那一长段时间的空隙,里头水声停了,人却没什麽动静。
“刚刚看镜子的时候,觉得有点像。”
“不是玻璃,是瓷片。”
“那时候,你说是自己摔的。”
“。。。。。。。。”
收敛棉签的手一滞,黄色药水滴落到腿上,陆扬声低头看了一眼大腿上的痕迹,隔了会儿笑着摇了摇头,说只不过是自己爱面子而已,总不好直接说是给人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