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立马改了色,向後缩了缩,掩饰般地咳了几声:“咳咳,壮士们可曾听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谁他妈是君子!军师,干死他!”
中和尚依言白着小脸往前一步。
“好汉饶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我要命也!”俊杰尖声求饶。
于是中和尚领着好汉们把俊杰并一厢细软捉回了山。
群雄当即设宴迎军师,庆贺军师出师大捷。
中和尚与一夥兄弟相处几日,时时处处都被奉为上宾,男男女女都热情爽朗,争先恐後向他询问对策。中和尚兢兢业业地一一作答,不多时,山中事物井然有序,整座山头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抢来的那俊杰被山大王扣留下来,华服尽被好汉们扒了去。中和尚见此油然而生同病相怜之感,亲自去柴房为那人置办衣物。
推门一望,只见俊杰被缚于床板处,见有人来,当即嘶声道:“好汉,饶了我一条小命吧。”
中和尚低头便看见得是他一头毫不逊色于自己的秀发,同病相怜之情历时又添上相见恨晚之意,温和道:“这位兄台,既来之则安之。事已至此,时也命也,还望兄台顺应天命,静待否极泰来之时吧。”
俊杰不愧是中和尚一眼就盖棺论定的知己,闻言不仅没有被他的满口圣贤书搅得晕头转向,竟还出声附和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麻苏山竟有此等人物!此言甚妙啊!”
中和尚头一回当面说教被人赞扬,喜不自胜,连忙一鼓作气,再接再厉:“兄台可知梁山伯智多星之言哉?”
俊杰与他异口同声道:“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寿不齐,范丹赤贫石崇富,八字生来各有时!”
中和尚喜极而泣,眼泪汪汪地望向俊杰:“呜,兄台!古有高山流水情,今有你我二人同陷麻山义啊!兄台!”
俊杰两手抚面,哀声道:“道理谁不会讲啊?身陷贼窝,死期到矣!还待甚麽时来运转呢?活也活不到那一天呐!呜呜呜……”
中和尚见他竟呜呜哀嚎起来,一腔热血忽然被他如冷水的话当头一浇,也跟着冷静下来。
他看着可怜兮兮,呜呜个不停的俊杰,怜惜道:“兄台放心,我定当保你无事,我去向大王说,教你同我一道做参谋罢!”
俊杰擡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此话当真?”
“一言为定!”中和尚自信一笑。
自此之後,中和尚时而与俊杰共商山中大事,时而与他把酒言欢。俊杰为人甚合中和尚意,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且竟与他一般好酒如命。两人在一块儿形影不离,谈天说地,上到百家之言,下到如何护理头发,凡此种种无不相谈甚欢。
某天,山大王召集衆人于聚义堂前。群雄肃立,中和尚与俊杰见状大为不解。
大王沉声道:“朝廷近日动作频繁,大事不妙!黑中白,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中和尚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回禀道:“大王,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大王皱眉,底下也是一阵骚乱。俊杰也抿了抿唇,握紧了垂在衣中的手。
有人道:“大王,我等经营良久,怎可轻言放弃?可见黑中白此言差矣!”
大王颔首,垂目望向中和尚:“军师?”
上意难违,中和尚见此闭口不言。俊杰垂首而立,不发一词,俊朗眉间却紧锁着,拂过一层阴影,似在思索什麽。
“朝廷若是来人,我等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对,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他个有来无回!”
……
待到中和尚与俊杰独处之时,他黯然叹息一声:“兄台啊……”
俊杰侧过脸,温润的眼眨了眨,竟有些狡黠之意:“你想被招安?”
中和尚点头:“我本一介和尚,被抢来做军师,虽是被迫,但他们待我以礼,更何况若无他们当日救我一命,我早已做了孤魂野鬼,哪得有幸与兄台相识呢?我实是不愿见他们与朝廷征战啊……”
俊杰笑了笑,为两人斟上一杯酒:“和尚做成你这样的,也是奇了。”
中和尚知他是在说自己不似个一般和尚样子,附和道:“奇倒真是奇,但我心有道,道便在心中。纵使身处强盗窝中,心远地即可偏,实在不必拘泥于太多规矩。”
俊杰眼中似有笑意:“麻苏山向来是朝廷心腹大患,招安恐是难事啊……”
中和尚失落道:“仲尼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我也只想尽力劝劝他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