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陆扬声站在门口等了会儿,直到外头的工作人员消失在猫眼的范围里,他谨慎地拉开一条门缝,以极快的速度从外头将那一大袋药品拖进了房间。
浑身上下都因为他方才的粗鲁泛起酸痛,後颈的疼痛刺得他止不住的用手去摸。渗出的血迹染上纯白的衬衫,陆扬声随手摁开个灯,看着门前镜子里头自己上半身那些斑斑点点的痕迹,整个人无语至极。
好不容易想当一回好人,结果成了别人送上门的羔羊。人生第一次被人以这种意料之外的方式亲吻,对象竟然还是安简意,陆扬声有点无语,又有点崩溃。他不知道该说点什麽,也不知道清醒过来的安简意会是个什麽反应。袋子里送了些酒精片,他拆开两张,擦了擦流血的颈侧,又掀开纱布处理一二自己脸上的伤口。陆扬声带着一大包东西回到床边,安简意看起来好像睡着,又好像是昏了过去,整个人喘着粗气,紧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不适。
陆扬声不懂怎麽用那些药物,他从里头挑了个熟悉的大品牌,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说明书後捞起安简意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往他嘴里塞了几颗退烧药。
然後是。。。。。退烧贴。陆扬声将那个冰冰凉凉的软贴撕开包装,再掀开他已经被汗打湿的前额刘海,将东西严丝合缝覆盖上去。靠在身前上的人随着他的动作浑身一颤,不适地擡起手来想要扯掉,又被陆扬声一巴掌拍回了原处。他终于得到解放,从床上一溜烟跑进了浴室里,将身上黏腻的汗液彻底冲洗干净。
安简意同他拉拉扯扯纠缠过小半夜,等到陆扬声穿着酒店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时,时间已经快要接近一点。他浑身乏力,整个人靠在窗前的沙发里,不知不觉中陷入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陆扬声被窗缝吹进来的冷风冷醒过来。他懵懵的睁开眼睛,看着外头依旧一片漆黑的天色,从旁边摸过来手机看了眼时间。
居然已经四点了。
他打了个哈欠,想起身去关上窗户继续睡,站起身来时,恰好看见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身上的潮红退尽,看起来好像恢复了正常。
陆扬声双手插兜多看了一眼,走上前去试着摸了摸他额头。
意外的,高温并没有减退,反而顽固得让陆扬声察觉到些许不对。
再这麽烧下去,人就快给烧成智障了。陆扬声反应得很快,先将自己的衣服大致穿好,又将床上的人拖起来套起一身酒店的浴袍,又在他外头裹上一层毛巾,将人半拖半背的往楼下去。
“先生?这是怎麽了?!”
陆扬声背上压着个比自己更高更重的人,走路显得很费劲,路过前台时候,里头站着的两个夜班工作人员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安简意被另一个人同自己一起架在肩头,唯一一位女孩先他们一步跑出大门去,同接应部门紧急联系着司机和车。安简意的脑袋靠在陆扬声身上,整个人虚弱到呼吸声都变小。陆扬声没办法,他微微侧过脸去,靠着他脑袋叫了两声安简意的名字,叫他再撑一会儿,很快就到医院,千万别有事。
安简意或许已经听不见,陆扬声说给他,其实也是说给自己。他靠着他脑袋深吸一口气,重新转向正面时,忽然发现,帮着自己一起扶住安简意的工作人员似乎是电梯里那个问自己花篮的男人。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将他的样子仔细打量几遍。叫来的酒店用车停在面前,他将安简意放置在後座,带着人往医院赶去。
“就检查结果来看,患者应当是药物过量引起的不适反应,从而引发高热不退。”
医生的话说得委婉隐晦,因为陆扬声脖颈上的斑斑红痕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陆扬声从头听到了尾,已经无心解释,走出门时已经再无颜回到病房里去。手里的几张报告单上各项数据显示清晰,安简意还在被异常的体温折磨着,一时半会儿大概还清醒不过来。他乱着衣服靠在病房门外,被这一通意料之外的兵荒马乱扰得身心俱疲。天花板上白色灯光看得人眼花,良久以後,陆扬声掏出手机,同小陈发去条讯息,嘱咐他醒来看见以後立即去办,不用急着去上班。
他终于推门入内,床上的人苍白着一张脸,紧紧皱着眉头,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扎着点滴的手露在外面,臂弯处抽血留下的针孔已经变成个结着血疤的红点。屋里没有其他人,陆扬声落座床边,然後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这种药品用起来之後,他可能会浑身发冷,手脚冰凉,然後手臂这块可能会有点痛。这都是正常现象,家属可以去打点热水来给他暖暖手,会稍微舒服一些。”
护士的话还在陆扬声耳边,他想起身往走廊尽头的热水口去,却没有可以用来接水的工具。男人瘦削的脸在白炽灯下显得更加苍白,陆扬声伸手去摁下开关,屋子里陷入一整片黑暗,只剩下窗外依稀照射进些许医院前头马路上路灯的暖光。
陆扬声仍旧坐在那里,他在黑暗里摸索着,循着方才的方向,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安简意冰凉的那只手,却怎麽也捂不热,就像块不会化的冰。
他靠在床边的围栏上,只能看清一点点安简意的模样。陆扬声脑子里拼命思索着等他醒来自己该怎样同他道歉,同他说清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自己。想来想去,话没想明白,心里的愧疚反而越来越满。陆扬声坐在那里,垂着脑袋轻叹了几声气。
他早知道杨阮不会就这麽轻易的善罢甘休,陆扬声自诩已经将她看透,却总能在有些时候刷新对她的认知。他没有想到,也从不敢想,她竟然会用这麽卑劣下流的手段企图逼自己就范。
下药,紧接着就是疯狂的一夜,如果只是做到这里,对于两个成年人而言,一次性的关系也并不代表着就必须得一辈子在一起。从拿到药品报告那一刻开始,陆扬声就已经明白了杨阮的全部流程。酒店里的监控,安排好的人,还有他们站在酒店门口等车,在医院下车时某些个角落里躲藏着的镜头。她的想法在这个时候同不久前陆扬声一瞬间疯狂後所做的决定不谋而合,流着同样血脉的两个人即使一切都天差地别,却也会在某些劣根性展露的瞬间出奇的相似。
只是杨阮大约不会想到,她的计划里会出现这样多的意外,以至于连下药的对象都弄错了人,将一场天大的乌龙全都扣在无辜的安简意身上。
陆扬声不会让那些新闻就这样出现在网页之上,或许那些照片甚至活不过明天一早小陈起床之後的一个小时。因为自己,安简意莫名其妙受了一遭折磨,他最对不起的人现在就躺在面前,而自己不久之前仍对他怀着不安分的心,想要让他为己所用。
经过这麽一遭,安简意还想继续留在盛轩的可能性有多高,陆扬声想都不用想。他为自己即将痛失人才发自内心的觉得悲痛,同时已经开始考虑,自己到底要赔多少钱才能抚平给别人留下的这样大的创伤。
捂在掌心的手渐渐有了些温度,陆扬声已经彻底睡不着了。他守在安简意身边,借着外头那点光线盯着输液的袋子,在第一袋输空以後叫来护士替他换了新的药物。
再有一个小时,天就快亮了。
陆扬声叹了口气,握着安简意的手不自觉的微微收紧。在察觉有可能捏疼他时又慌张地松开。他连声叹了两口气,双手搭在栏杆上头,用力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唉。。。。。。。上辈子得是造了多大的孽才让我遇见这些糟心事啊。。。。。。。”
“。。。。。。。。。。冷。。。。。。。”
陆扬声擡起头来,床上的人半梦半醒之间睁开了眼睛,懵懵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转头过来,又低低的说了句冷。
看起来不像是彻底清醒,大约是硬生生烧醒的。借着那点少得可怜的光线,陆扬声只能看见他湿漉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可怜巴巴的。原本就堵得慌的心里头被这一眼扰得更多了几分过意不去。陆扬声站起身来,见隔壁房间空着,蹑手蹑脚背着护士扛走了上头的被子,拉扯几下盖上了安简意的身上。
“现在呢?现在还冷不冷?”
安简意又不说话了,但还是睁着眼睛。他眨眼的速度很慢,看起来没什麽精神,也没什麽力气。陆扬声拉动两下椅子,凳脚摩擦过地面,他凑近他脸前,为他理开刺眼的刘海,然後伸手遮住了他的双眼。
“继续睡吧,很快就会舒服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