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36章独发
谢怀珠瞧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不像是戏本里被戳穿阴谋後恼羞成怒的反派,气势稍弱了些。
兄夺弟妻,偷梁换柱,这是何等的家丑,裴玄章但凡知些廉耻,这事就应当摁死在府内,除了裴氏的人,不叫外人知晓。
他怎麽敢同皇帝明言?
当然她的大伯也不是完全不生气。
人在最虚弱的时候被她趁虚而入,非礼过也就算了,还……被迫知道了一些弟弟与弟媳之间的难堪隐私。
譬如他的胞弟只有极短的时间,而且他的弟妇一直以为同她敦伦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她真正的丈夫。
这听起来像是乱成了一锅粥,实在一言难尽,但是谢怀珠无意间看了一眼他那处,别过眼去,低声道:“那世子为什麽会起来?”
裴玄章定定地看向她,状如疯癫的她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会为适才的冒犯举动感到难为情。
然而他却可耻地感受到了一丝欢愉。
她所以为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在寂寥空荡的行宫里,被人不断提醒一场不伦的纠葛,他很难没有什麽别的想法。
“骑马後血气翻涌,这在所难免。”
问一个柔弱的女子为什麽非礼他,这与要她去死无异,谢怀珠以为他这样洁身自好,被人轻薄会生气恼怒,大声呵斥,可是他也仅仅整理了一下衣袍,遮挡位置,若无其事地解释与她听,催促起身:“皇爷还有旨意吩咐你我,没有叫君王等候臣下的道理。”
他什麽难听的话都没说,刻意保持和她的距离,谢怀珠却有些犹豫,她望了几眼,裴玄章见她欲言又止,温和问道:“何事?”
唇上的伤口只有浅浅血痕,可是颈间……谢怀珠指了指他那枚显眼的红痣,小声道:“世子不是要扮演我的夫君?”
皇帝看着他长大,不重新上妆,似乎说不过去。
裴玄章抚过喉间那枚痣,除了因日晒风吹而凝结粗糙的脂粉,上面仍留有一丝润泽的馀温。
那是她反复品尝过的地方。
他敛起柔和神情,先一步起身道:“皇城四角都有天子的密探,二郎受了这麽重的伤,你以为皇爷觉得,今日出现在赛场上的是谁?”
谢怀珠吃惊不小,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皇帝生气,是因为裴氏双生子胆大包天,敢在他眼皮底下玩这出偷龙转凤的小把戏,所以连带看她这个裴家的媳妇也不顺眼?
但是大伯既然行事谨慎,思虑周全,他已经猜到皇帝会知晓,为什麽还会答应二郎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他活得不耐烦了吗?
事实证明,他还可以更不耐烦些。
皇帝已经回到乾清宫小憩,崔俨引了这对伯媳到门外,恭恭敬敬道:“啓禀皇爷,裴家郎君及夫人到了。”
“御医的接骨术精进不少,这才短短三四日,就能让人重新站起?”
皇帝缓缓擡眼瞥过二人,裴玄章除了行动略有不便,唇色发白,神情仍如平时,正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但是他所中意的这位美人一点伤没受,反倒比受了伤的人还凄惨些,双眼哭得红红的,脂粉被清洗干净,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趋,像是不敢见公婆的小媳妇。
裴玄章随即跪下,只是神色间不见惶恐:“臣欺瞒圣驾,罪在不赦,还请皇爷发落。”
谢怀珠也跪了下来,夫妻一体,他们兄弟的勾当即便她不知晓,在皇帝眼里也是可恶的同谋。
一本奏疏被砸到裴玄章左颊,几缕鬓发垂下,皇帝冷笑一声:“裴侍郎,裴世子,你今日好生风光啊!朕瞧你是不将朕放在眼里了,先皇後何等疼你,亲赐姓名,你敢行巫蛊之事,换名给他?”
医巫不分家,拙劣的巫术在民间十分流行,在谢怀珠的理解里就是村子里不下雨了,请人跳个大神,或者下雨下太多了,再请人跳一下。
然而她还是读过几本书的,西汉南梁,这些年长而有建树的君主最忌讳皇子和近臣用巫术咒他早死。
当今圣上,差不多到了这个疑神疑鬼的年纪。
她手心一阵阵出汗,身前的人却中正平和得很,即便跪伏在地,也不减风姿。
“臣闻李密作《陈情表》,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臣与二郎生逢乱时,屡遭凶险,然而臣得以承欢父母膝下,朝夕出入宫闱楼阙,侍奉陛下与先皇後近前,而臣弟自离母亲,未及满月,就有野兽围困之险,幸得陈家施以援手,抚养至成人,後逢父丧,坎坷孤苦,臣弟与臣出生仅隔不久,所历种种天差地别,臣身为兄长,不能尽责,上愧父母,下惭手足,是以生求去之心。”
谢怀珠确实想过这一点,或许人的一生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好了,他们两兄弟就是因为出生的时间不同,这二十馀年的境况天差地别,但这是天意,又不是他的错处,世子要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