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娘,淮安那边情况不好,你赶紧写封信给淮安梅家,淮安丈量土地的事没有解决之前,叫他们守好门户,看紧族里的年轻人,什麽都别参与。”
“不用你说,昨天傍晚我就写信叫人送去淮安了。”
昨天只差一点点,若是叫淮安上京的那些人进京告御状,世家的人定然会拿着这事儿做文章,钟应芳身上的差事肯定担不住,淮安说不准要乱上一阵子。
渔娘见他脸色不好,亲自给他倒茶:“用早食没有?”
“在楚大人家的庄子里吃过了。”
渔娘放下茶杯,在他旁边坐下:“不高兴?”
贺文嘉也没有不高兴,他只是突然觉得,这世上的难事,有时候不在对错之间,而是在两难之间。
“钟大人既然已经调动当地军队,肯定知道当地大族用隐户当刀子跟他斗,钟大人没法对这些隐户痛下杀手,隐户背後的人抓不到,这事儿就没完。”
这件事提醒了贺文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渔娘:“钟应芳是个好名声之人,叫他冒着担骂名的风险快刀斩乱麻,估计难了。”
也就是他这回运气好,姚大人给顺天府尹送信,果断把人截走,皇上又信他,要不然,等到正月十八朝廷开印,弹劾钟应芳的奏折就要堆满皇上的御案。
夫妻俩正在屋里说话时,范江桥回来了。
范江桥回来只带回一句话:“昨日那起事馀庆就当没发生过,你是意外碰到,既不是想帮钟应芳,也不是想跟世家作对。知道了吗?”
“知道了师父。”
贺文嘉说到做到,真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还有几天假期,就算知道惠敏郡主答应帮他们家打听温泉庄子的事,夫妻二人还是去了一趟保定府看庄子。
就当是郊游了,这次去和回都顺顺利利。回来那天快午时了,夫妻俩在外城选了一家酒楼用饭。
若不是出门在外,夫妻二人很少在外面用餐,点菜时渔娘感觉还挺新鲜,夫妻俩凑一块儿点了几道没吃过的菜。
菜上桌,渔娘顿时有些失望:“哎呀,那些菜名取得花里胡哨的,结果就是这些豆腐白菜呀。”
贺文嘉笑道:“这家酒楼不算什麽大酒楼,你看酒楼里来往的都是普通人,他们就算弄来洞子货卖,普通百姓也花不起这个银子。”
“说得也是。”
贺文嘉夹了一筷子鱼给她:“这个鱼不错,鱼吃起来是现杀的,讲究的就是一个新鲜,虽然调味寻常,吃起来也很鲜美。”
渔娘尝了一口,笑着赞了句:“确实不错。”
“我就说吧。”
贺文嘉得意,给她又夹菜:“尝尝这道大蒜烧猪肚。”
夫妻俩都是爱吃的人,在外头也不挑剔浪费,正在边说笑边用饭时,酒楼大门外跑进来两个书生。
有个公鸭嗓的书生语气激动道:“不好了,一群淮安来的百姓在宫门前告御状,说去江苏的钟应芳钟大人为了虚报功绩,把普通百姓家的良田充作无主荒地给征收了,那些百姓拿着地契去要地,还被官兵打了。”
楼下食客大惊:“还有这样的事?”
“快去内城,我们来的时候那些百姓还在宫门前哭喊呢。”
“听说他们来了许多人,前些天进京的人失踪,他们怀疑是钟大人把人暗中杀害了。”
“了不得了!真真是了不得了!”
酒楼里喧嚷起来,贺文嘉站起身,发现楼下街道上突然多出许多人,一个个都往内城涌去。
在楼下的侍卫快步上来:“主子,将才街上各家酒楼茶肆里都去了人,都是说告御状之事,这些人肯定不是看热闹的寻常百姓,估计是有预谋。”
何止是有预谋,这完全是针对钟应芳的围杀。
正月十八朝廷开印,弹劾钟应芳的折子雪花一般送进保和殿。左士诚丶王苍丶贺文嘉丶蒋雪村这些翰林轮番去保和殿读折子。
弹劾钟应芳弟子王骅贪污受贿,强抢民女。
弹劾钟应芳治下不力,手下的钦差吕培,把本应该分给百姓的良田分给妻家亲戚。
弹劾钟应芳治家无方,家中二儿子跟大儿媳通奸,大儿杀妻杀弟,钟应芳大儿媳被杀,二儿子重伤,钟应芳大儿子因杀人罪被收监。
贺文嘉读到这条奏折时,心中猛地一跳,钟大人那般在乎名声之人,只这一条儿子儿媳通奸就能逼得他不敢在朝为官。
恐怕,就算皇上有意留他,他也去意已决。
左士诚脸色白如外头屋檐下的冰雪,王苍更是低头不言。
贺文嘉偷偷擡头,很快瞥了皇上一眼,皇上的脸色看不出什麽来,但想杀人的目光是藏也藏不住。
朝堂斗争,就是这般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