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有一年没见过王苍了,回自己屋里休息,黄有功跟朱润玉一屋,进门後黄有功问:“朱兄,你有没有觉得王苍跟以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感觉他好像远着咱们。明明他主动来找我们,但是我还是觉得他跟我们不亲近。”
朱润玉淡淡一笑:“这有何奇怪?王苍为了前程去东山书院,根本就没想跟咱们一样凭寒门学子的身份出仕。既不是寒门,那就是世家,寒门世家不对付,等咱们真考上进士当官了,我们跟他的立场就不同了。”
“也不一定,当大官儿才谈得上立场,咱们若是被打发到我老家富顺县这样的小地方当县令,什麽寒门世家之争,跟咱们都没关系。”
朱润玉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堵得很,气得给他一掌:“当县令也要是个进士,你现在只是个秀才,还轮不到你嫌弃。”
唉,正是呢。
赶紧休息,下午起来读书。
都是聪明人,都知道什麽事才最重要。王苍来一趟没有影响他们按照自己的计划读书,就这样一直读到乡试那一日。
八月十二一大早,天刚微亮,贺文嘉丶黄有功丶朱润玉丶胡玮丶汪直丶温子乔一行人提着书篮准备出发了。
自住进这处宅子後就来过前院的渔娘和谢氏前来送别,贺文嘉扭头看渔娘:“你等着我。”
等着我的好消息。
渔娘点点头,两人目光相交,渔娘知道他行,贺文嘉也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往上的第一步,从乡试开始。
去贡院要从金桂楼前过,往日热热闹闹的金桂楼今日格外安静。
一群学子从各条街上汇聚到此地,贡院门口排成了长龙,一个个脱衣脱鞋被查检完才斯文扫地地被放进贡院。
大晋朝乡试考三场,头一场试四书文,五言八韵律诗;第二场试五经文各一,及算学;第三场考策论五道。
大体而言,头一场的四书文和限韵诗拉不开差距,从第二场的五经文开始难度就提上来了,算学对于一般学子来说也是个拦路虎。
再说最难的是第三场,策论可看出学子的学识高低及政治偏向,这也是考官们重点批阅的试卷。
策论问的是考试的学子,学子的对策是给皇上看,给天下人看。但,阅卷的却是考官,考官是有偏向的。
比如,今年益州府的主考官粱守道,他出身世家,在江南读书,主经是《尚书》,本人行文偏爱辞藻讲究的文章,学子就不得不有所取舍。
好在朝廷也有准备,选了梁守道这样一个主考官,下面的副考官则是出身寒门,偏好平实言之有物的文章,也算平衡有道吧。
贺文嘉顺顺利从第一场考到第三场,这场的策论问商税,天下之财大半聚之江南,江南上交之商税却只有天下之三成,何故?
什麽缘故?当然是江南大半土地和生意掌握在当地大族手中,人口土地税收都被隐没了呗。
说白了,还是箭指世家。
贺文嘉猜到了出题人的目的,考虑到这场的主考官是世家出身,多少要客气点。
于是,贺文嘉的对策是不偏不倚,逃税的有责,税关的官员也有责任,贪腐丶制度丶懒政都是缘由。
要改,就要从上到下改。
就贺文嘉本心来说,他觉得渔娘说得对,商税就该阶梯收税,这样才能起到调节贫富的作用。
除了盐铁这等大宗之外,街摆摊卖菜地跟开铺子的交一样的税合适吗?
底层的税如此高,乡下百姓交不起税不敢进城做小买卖,生意都被大商户垄断了,钱财就越发集中在当地豪族世家手中。
就说叙州府地价最贵的主街上,小半的商铺都是杨家的,剩下的商铺本地大族瓜分,他们不该多交税?
再说朝廷的商税制度可完善?官员可按照制度执政?治下的铺子丶布坊丶染坊等每年增减他们可知道?
大多是不知的,就跟收粮税一样,上官们估计个大概,分派任务叫下面的官吏收上来,完成任务就罢了。
皇帝高坐龙椅,权力的触手最多只到州府,这就是皇权不下县的缘故。
贺文嘉很快写完草稿,他仔细读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笔锋太过尖锐,又耐着性子再做修改。
补充一段:天下有把当地百姓吃干抹净的豪强,也有为善乡邻的财主,不可一概而论。商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及边疆将士,乃天下人之所愿。
自觉各方面都顾及了,贺文嘉这才仔细把文章誊抄了。
第三场最後一个时辰,官吏敲钟提醒,贺文嘉停笔。
交卷後,贺文嘉长舒一口气,走到贡院门口时,看到许多人,有笑的有哭的,有疯魔的有一头栽倒在地的。
温子乔走过来:“二少爷,我这次怕是不成了。”
“无妨,三年後你一定能考上。”
朱润玉丶黄有功两人提着书篮走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浑身都臭烘烘的,他们运气不好,大热天的还被分到了臭号。
黄有功咬牙切齿:“必须中,我再不想受这个罪了。”
“你这一场答得好?”
“我觉得答得不错。”若是那位梁守道大人批卷还算公正的话,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