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上门前大街,一路往贡院去,这一路上各坊中不停有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汇聚到门前大街上。
贺家马车上的灯笼中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曳,慢慢地,前方,後方,微弱的烛光汇聚成一条闪闪的星河。
学子们犹如溪流奔向大海,最终都涌向贡院前。
“开门!”
会试主考官,当朝首辅姚炳站在贡院门内正前方,他身後一排是三位副考官,分别是礼部左侍郎陆怀文,刑部侍郎张太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丁雨。
贺家的马车停在贡院不远处的状元楼外面,仔细听贡院门口的官吏朗声宣读会试细则。
宣读完毕,又等了两刻钟,家中下人来报,主子搜检完,刚才已经进贡院了。
渔娘叹息,考科举可真不容易。
“贺全带着贺升在贡院门口守着,我们回吧。”
“是。”
贺家的马车回春和坊,张氏和魏氏这会儿跟渔娘一驾马车,张氏有些忧心:“进贡院前搜检得十分仔细,夫君他们本来就穿得少,这脱了衣裳又要受回冻。”
“张姐姐不用担心,这两个月他们都习惯了,不会出事。”渔娘给张氏一个暖手炉叫她捧着。
魏氏也觉得没什麽大碍:“渔娘说的是,他们年轻力壮的都受不了的话,那些头发花白的举人只怕进去就要病倒了。”
魏氏早就想明白了,考科举哪有容易的,这点苦都挨不过,以後碰到更难的事,那该怎麽办?
魏氏笑道:“说句实在话,若不是为了夫君考科举,我这辈子以後再不会来北方过冬,又干又冷,我真是受够了。”
张氏也是如此觉得:“京城都这般冷,更北方那些守边的将士们不知道该如何挨过去。”
“那句话怎麽说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曾益其所不能。”
三人对视,都叹气,各有各的难处。
相信他们吧,这是他们夫君从小努力的终点,他们会跨过去的。
渔娘相信贺文嘉,在家耐心地等着。
三场考试,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渔娘在家读书写字喝茶,贺文嘉在贡院作答丶做饭丶睡觉。
她在享受,他在熬着。
三场考试,最後一场考完,渔娘神清气爽地去贡院门口接他,贺文嘉浑身臭烘烘地趴在她怀里她也不嫌弃。
贺家的马车调转车头回去时,渔娘掀开车帘,看了眼贡院里出来潦倒的举人们,人群中一眼看到长身玉立的王苍。
贺文嘉不高兴了,趴在渔娘肩上扭动了下:“我冷。”
“好好好,知道你冷,今儿你是祖宗,你说是啥就是啥。”
帘子关上,贺文嘉伸脖子亲了渔娘一口,渔娘轻咳一声:“你别太过分。”
贺文嘉轻哼:“怎麽,我臭烘烘的就不是你夫君了?”
渔娘觑他一眼:“你若不是我夫君,我一脚踹你下去。”
贺文嘉顿时笑了,又十分过分地往她身上蹭,随後长叹一声:“总算考完了,这辈子受一次罪就算了,再不会来第二回了。”
听他如此说,渔娘就知道他考得如何了,她的心也安稳了大半。
回到家中,热饭热汤早就准备好了,渔娘陪他一碗汤面,又亲自伺候他泡澡洗漱,等收拾完了,贺文嘉穿得暖和地躺在她膝上,她拿烘得热热的帕子给他擦头发。
头发擦到一半,他就在她膝上睡着了。
渔娘也不着急,慢慢地把他的头发都烘干了,又拿牛角梳慢慢给他把头发梳通,这才轻柔地半抱着他,把他放在枕头上。
阿青递过来一盒冻伤膏,一小盒价值一金的冻伤膏被她一次全用了,都抹在他的手上,盼着他手上的冻疮早日好。
忙完了,渔娘坐在床边看着他疲倦的脸,从小一块儿长大,还没见他受过这麽大的罪。
打小发誓要过一辈子舒坦日子,有一日也会为一件事这般用心,老天爷也不会让他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