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的嗓音自後响起,红麝手一抖,琉璃小灯撞在石上,瞬时四分五裂。
烛火熄灭,却有月辉照人。
谢怀珠几乎以为自己幻听,她转过身来,才发觉那个原本该回到镇国公府的男子竟不知什麽时候站在她们主仆身後。
“你怎麽在这?”谢怀珠强忍着自己没有叫出声来,她惊诧环顾四周,难以置信,“墙明明修得很高……你是怎麽翻进来的,还是在我家里安了内应?”
红麝自觉不好开口,便借口去寻一盏新灯,裴玄章向前数步,将她揽入怀中,微含笑意,低声道:“我同崔夫人说挂怀你的身子,想进来瞧一瞧你,一日不见,总是有些担忧的。”
他望了一眼那墙,询问她的意思:“韫娘喜欢看我翻墙?”
谢怀珠面上一热,阿爹阿娘倒是红白脸分明,可他未免也太得意,反倒叫她有些看不惯,啐他道:“翻墙的登徒子,谁看见你会高兴,少得意了!”
裴玄章若有所思,见她挣扎,担忧她摔倒,反而将谢怀珠环住更紧:“韫娘一直都是这样口是心非?”
谢怀珠自不可能回应这句话,然而他将她拥在怀中,要说些什麽,她是管不住的。
“有时分明很快活,却要哭着教人停下来。”
他抚过她额发,柔和道:“好在我知道你的意思。”
谢怀珠想斥他轻薄虚僞,方才装得那样好,背着阿爹阿娘又来取笑她,可男子的气息喷落在她肌肤上,腿便不争气得软了几分,医师又不怀孕,到底是谁晓得女子孕中渴求的!
她有许久不沾荤,除了捉她回来那次,裴玄章顾忌她怀身辛苦,至多只是口唇相贴,交颈而眠,叫她意乱神迷後又作正人君子,连那物事也不叫她碰一下。
“阿爹阿娘今夜哪里睡得着,郎君有什麽话要说就着紧些,要是被阿爹知道你耽搁得久了,又要在心里暗暗骂你是个狗官。”
她强打着精神回身望去,主屋的灯虽说已经熄灭了,但灭得太早,反而有几分刻意,一想到父母分明知道他们在做些什麽却又装聋作哑,她还是推了推裴玄章的胸腹,哪怕无济于事。
这种情绪很是微妙,不同于在裴玄朗面前的偷吃,仅是担心被人发现的刺激,这样在父母眼皮下私会,倒像是未嫁时背着村中人的目光与情郎私会,小心而胆怯,时刻被担心发现。
“我待你这样不好,泰山就是当面来骂也是应该的。”
他低头来寻她的唇,于交缠中呢喃安抚:“韫娘便一点也不想我?”
谢怀珠自觉双颊泛热,好在夜间视物不清,难以分辨,她咬了咬牙,在他舌尖轻磨,负气道:“想有什麽用?”
裴玄章轻轻一笑,能听得出内里愉悦,亲了亲她柔软面颊:“怎麽没用呢,我在隔壁也购置了一间宅院,只要你想,我尽量每一日都来看你。”
他未必每次都能获得崔夫人允准,但好在可以开角门进来,两人见面说几句话。
见谢怀珠睁大眼睛,他抚了抚她鬓发,柔和道:“韫娘想见我时,可以叫红麝丢一枚铜钱过墙,会有人传信,那时我便知道了。”
谢怀珠难以适应他这般情热,偏偏又解不得渴,她有些不舍,但借她胆子也不敢叫裴玄章当夜宿在她闺房,低低道:“还不走麽?”
裴玄章颔首,他并没有什麽十万火急的话要叮嘱她,只是想借机多瞧一瞧罢了:“韫娘没有话问我?”
谢怀珠倒真是有几分好奇,她隔着屏风看了一眼那些聘礼,虽说下聘一般是在白日,可份量比裴家第一次下聘时自然只多不少,疑惑道:“你什麽时候备下的,这样快就送过来?”
“有一部分是府里早便备下的,年初又购置了一批,只有大雁是现去射来的,稍费了些工夫。”他解释道,“但时辰推算过,还是吉利的。”
谢怀珠忍俊不禁,城郊的禁猎期才过,他就是想早些准备也没有。
她仰头去抚他眉眼,贵人劳心,他还算年轻,即便连番折腾,看起来也精神奕奕,然而眼底也有了淡淡青痕。
“快回去歇息罢,”她有些说不清的哽咽,主动踮起脚啄了啄他下颌,垂下眼睛,低声道:“我又不会跑,不用日夜守着……”
裴玄章俯身迁就她的姿势,他今日闹出这麽大的动静,即便回府也安睡不得,然而不忍辜负她一片好心,温声道了一声好。
春日虽说万物竞生,然而主人远行,偌大的国公府便显得萧瑟许多,唯有两位公子与李娘子的住处燃起灯烛。
裴玄朗在雍王府宴饮回来,一直等候兄长回府,好为他接风洗尘,然而一觉醒来,听到的却是他往谢府提亲的消息。
即便是做戏,弄一出金屋藏娇的戏码也就罢了,又何必做到这种程度,他几乎压不住怒气,不顾头疼欲裂,一直候在临渊堂书房内,可直到近子时,外面才有声音响动。
他出门疾步迎去,目光越过裴玄章,身後不见被退回的聘礼。
夜深才归,这远不合兄长素日讲求的养生之道,裴玄朗按捺不住,还未及兄长进门,便开口问道:“阿兄,我听说你去韫娘那处提亲?”
他想起韫娘那个新寻的神秘情郎,听说这男子还在谢宅附近购置住宅,心底已是不快到了极点,语气难免不恭敬了些。
裴玄章对上他的双眼,那里面盛满了渴望,正盼着他矢口否认。
然而他竟莞尔,取过侍从递来的巾帕拭面,闲适平和道:“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