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珠一愣,她在家中做女儿时自然年年都拜,但到了这陌生地方,她见张贵妃都只顾着服侍皇帝起居,哪好提出些更多的要求。
但她心里跳得一阵快似一阵,似乎需要一场赌博来安抚自己,笑了笑道:“内相当真慧眼如炬,不过这荒郊野岭,要摆出拜月的排场怕也不好,劳烦您为我寻一碗清水和针线,我焚香拜一拜即可。”
谢夫人一贯是好相处的温柔女子,索要的东西都不是难寻的物事,宫人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便寻了她需要的东西,甚至还准备了时令果品放在供桌上。
对月乞巧不一定为真,但却寄托了许多美好期待,谢怀珠紧闭双目,暗自祈祷神明庇护他们夫妻二人,教裴玄章平安无事,她将心中祈愿一并说完,才拈了一枚银针,离供桌一丈远,瞄准投了过去。
谢怀珠从前投得都很准,可这次大约内心真有期盼神明助力的事情,连投了三次都不中,她气恼地往前踏了两步,正要再投,却被人自後扼住颈项口鼻,牢牢定在原处。
熟悉的清香盈满她怀,谢怀珠下意识的挣扎慢慢停下,她乖顺的模样令身後男子放松了对她钳制,却低笑含住她耳珠,略含戏谑意味,调戏她道:“夫人可真是来者不拒,不怕我是采花的大盗?”
耳鬓厮磨太久,还不等他亮明身份,身体便先一步认出他来,男子的热息落在她颈边,谢怀珠咬住手背呜咽了一声,转身过来揽住他颈,见是个蒙面黑衣人,才怔了一怔。
像是做梦一般。
反惹来他一声低笑。
她能望见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不曾被失意愤懑侵染,仍是那样从容而温和地注视着她,似乎在诉说相见的喜悦。
谢怀珠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他们分别几个月,彼此不知生死,如今只是在军营一角相拥,就令她近乎崩溃,她将头完全倚靠在他胸口,隔衣轻轻咬了两口,才敢叫眼泪洇湿他玄色的布料。
“我真是恨透你了。”
谢怀珠仰起头道:“从没人叫我这样过。”
裴玄章扯下蒙面,小心环住她腰身,伏低些将她抱起,柔和道:“我知道。”
她不曾这样为别的男子牵肠挂肚,这更像是情人之间另类的呢喃情话,他啄了啄谢怀珠的唇:“韫娘,我带你回家。”
谢怀珠听他这样说越发委屈,才点了点头,却又摇头似拨浪鼓,低声道:“你怎麽把那些宫人支走的?皇爷一旦发现你带我走,难道不会雷霆震怒?”
雍王的事情未了,他却要带她回去,谢怀珠有些担忧:“不会坏你的大事?”
裴玄章折返时听人说起随驾名册中也有她的名字,几乎难以遏制住心底的怒火,金陵有太孙在,她独居在深宫之中,不会比缺医少药的军中更差,然而皇帝还是带了她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他怀了私心,与太子勾结,在外做壁上观,那无论谁胜,他的妻子都会死于乱军之中,甚至更为惨烈。
他啄了啄她柔软发心,叫谢怀珠看他袖中涂了蒙汗药的细针,柔声道:“于我而言,你便是最要紧的大事,大同府中我还有一处宅院可供暂居,若我哪日身死,自有人护你离开。”
他来不及解释太多,大同府毕竟是他熟悉的地方,又靠近边境,一旦军中有变,还能及时将她送走。
皇帝知道有人劫走她,自然也会晓得是他及时赶来,至多有些不悦罢了。
只是这些不悦相比雍王与陈王所密谋的事情,实在不值一提。
宫人内侍都在不远处的沙地横七竖八地躺着,暗夜里似乎有同样穿了夜行衣的随从军士。
谢怀珠刚才还为投针不中而恼怒,再听他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更要生气,她要裴玄章抱她再离供桌近些,两寸之外轻轻一掷,银针落入水中,她才松了一口气,回怼道:“会没事的!”
裴玄章自後瞧着她拿着银针一点点靠近作弊,轻轻摇头,只是看见谢怀珠神色,温和道了一声好:“药效只有一刻钟,韫娘,我们得快些走。”
他对军营已经极为熟悉,抱了她也不觉吃力,谢怀珠感觉自己像是将身子置于一艘又稳又暖的快艇上,他身上的香气令人昏昏欲睡。
然而这竟又像一对有情男女背着父母私逃,她就是再嗜睡,此时此刻也睡不着。
直到被人抱到马车上,并未听到营中警戒的鼓声响起,谢怀珠才平复了一些,惊魂未定道:“郎君,你身上的伤都好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