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修珩淡淡一笑,眉眼间稳重自若,“她有没有这个心思,是她自己的事,应当跟你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魏太子的面色渐渐淡了,盯着他,眼神微沉,“你这话什麽意思?孤的皇妹跟孤没有关系,难道与你有关系?”
谢修珩眼神冷淡,嘴角却勾了淡淡的笑意,好似嘲讽,“皇妹?”
他分明什麽都没说,却能让人明明白白看出他的讽刺之意。
魏太子面色蓦地沉下去。
谢修珩好似浑然不觉他沉下去的面目色,淡淡收回视线,将流筝紧皱起来的眉头轻轻抚平。
“大魏皇帝若是以一国之君的身份来访,那孤作为陈国太子自然会盛情相待,但他若是以其他身份来陈,那便说不好了。”
谢修珩看着怀中的人,目光从她的鬓角到眉眼一一划过,嘴角有冷意浮现,“当初流筝还留在大魏时,可没人这麽唤她。”
“既然当初没有,现在也不需要了。”
……
流筝做了一个很久很深的梦境。
那时她是小小的年纪,坐在打开的窗边,托着下巴望向不远处嬉笑着玩耍的几个孩子身上。
她看得心生羡慕,又觉得实在无聊,便跳下凳子打开门,要出去寻他们。
然而房门刚打开,眼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堵住她的去路,流筝擡头,却看不清她的面孔,只听到她沉声道:“谁让你出来的?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擅自出门,你想让别人发现你的存在?”
流筝在她的目光下,慢慢转了身,往房间里走去,最後一刻,她回了头,看见两扇门在她面前慢慢关上,直到最後一缕阳光消失不见。
流筝意识回笼时,第一时间察觉得是自己浑身疼痛,她下意识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处的环境。
身边没有人,耳边却有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流筝听到外面熟悉的嗓音,撑起自己的身体,穿上靴子下床。
魏太子此刻正坐在堂屋,看向对面云淡风轻的男人,只觉得怒不可遏,“她是孤的皇妹,她身体里留着我们大魏皇室的血液,这点是无可辩驳的,难道陈国太子想要阻拦孤与皇妹相认?”
谢修珩漫不经心地品着茶,闻言眼也未擡,“我与她相识多年,可从未听说她有什麽兄弟姐妹。”
魏太子被他气笑了,拍案而起,“谢修珩!你以为你可以做得了她的主吗?”
“这话,原封不动转奉给你,”谢修珩冷淡擡眼,“还有你的父亲。”
魏太子眉眼阴沉,盯着他,“如今你不过只是一国太子,有什麽资格说这话?”
他想到什麽,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如果孤的情报没错,陈国的皇帝应当一直在追寻长生不老的方法,直到十年前国师来到陈国,陈帝从他口中得知长生蛊一事,此後便派人研制此药,为此,甚至不惜残害无数无辜百姓。”
魏太子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是你父亲知晓了这最後一味药引是流筝,你猜,他还会不会对她多有容忍,而你,作为一国太子,作为他的孩子,会做出什麽样的选择?”
一室寂静。
流筝无声无息站在房门後,垂下眼睫,安静听着他们的谈话。
魏太子丝毫不愿就此打住,咄咄逼人道:“你说你会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伤,但是,若最後伤她最深的人是你的父皇呢?那你又该做什麽选择?”
他扯了扯唇,盯着眼前的男人,“谢修珩,需要不需要孤提醒你一句,口头上的承诺与爱,最是虚无缥缈?”
一片寂静中,谢修珩忽然轻笑一声,轻慢地擡眼,“那依你之见,你觉得流筝应该如何做?”
魏太子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流筝是孤的皇妹,是大魏的公主,父皇与我,自然会保护好她。”
“保护好她?”谢修珩轻缓道,慢慢品着这句话,似是觉得好笑,忽地掀了掀眼皮,“方才有一句话,你应当说错了,伤她最深的,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这些人吗?”
魏太子压下眉眼,看他,“你这话什麽意思?”
“魏太子来之前必定调查清楚了国师和那位的身份,现在又何必装傻?”
“雾影阁阁主和国师,不都是你们大魏的人吗?”
谢修珩垂眸,盯着茶盏中漾开的水纹,嘴角的笑意很淡,嗓音含着难以察觉的冷意,“那位雾影阁阁主,不正是那位已去世多年的大魏皇後的妹妹?”
“为了给自己的姐姐报仇,便挟持了自己姐姐的孩子,将她培养成杀手,对她进行长达十年的折磨,将她从最初单纯可爱的模样一点一点变成如今这样的性格。”
谢修珩嗓音很冷,却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字字句句敲打在他的耳膜上,“那位楼主当真是好手段啊,将自己姐姐的孩子利用到极致,不仅能折磨她,更能借她的手挑起两国之间的矛盾,让她成为罪人,将她逼到绝路。”
谢修珩极冷地擡眼,盯着他,眸底是化不开的寒意,“太子殿下,你说,她如何才能狠下去心呢?”
“你说流筝是你的皇妹,是你们大魏的公主,可她在大魏的那八年,可曾有人知晓她的存在,记得她的身份?”
“她身为一介公主,悄无声息在大魏皇宫生活了八年,这八年,她又是如何活下来的?这些,你都知晓多少?”
谢修珩的嗓音好似寒冰利刃,一字一句刺进他的胸口,“如今她的价值被利用尽了,你却说,她是你的皇妹,是大魏公主,你猜,她敢不敢应下这声称呼,敢不敢认下这一身份?”
谢修珩看着他失了血色的脸,敛去面上的嘲讽,淡淡道:“素问大魏皇帝深爱自己的皇後,当初不顾衆臣子反对也要将她立为皇後,为她罢黜後宫,谁又料到,短短几年,他便对自己的皇後尽了宠爱,甚至不肯认下她的女儿,令她无名无份在宫中待了八年之久。”
“你们这样伤害她,有何颜面让她认回这一身份?”
回应他的不是魏太子的厉声辩驳,而是茶盏掉落在地後清脆的碎裂声。
两人蓦地回头,却看见房门掩映後的一道纤细身影,流筝推开房门,身上只穿着一身素白衣衫,一张小脸平静素净,擡眼看向魏太子。
“他方才说的,是真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