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初和她们一起被选入雾影阁训练的人,是与她们同一批从生死场的人活下来的人。
能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全是万里挑一的人。
而她们三个很幸运,从没日没夜不见天日的厮杀中活了下来。
柳戚戚记得,阿絮身世悲惨,不像她们二人,她并非自愿进入雾影阁,而是迫不得已进来的。
她年纪小,长得可爱,嘴又讨人喜欢,经常和流筝在一起。
只是那时流筝性情冷淡,不喜与人来往,也从不主动和人说话,因此身边的人少之又少。
只有阿絮,好似看不出她的疏离,自始自终都跟在她身边。
印象中,流筝对她态度转变,是从阿絮救了她一命开始,那些日子里,被关起来的衆人为了活下去,只能从相互依靠变为拔刀相向,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而她们甚至不知道,下一刻对动手的人是身边的谁。
没有人敢随意交付真心。
流筝和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然而柳戚戚不明白,流筝怎麽就在短短时间内,对阿絮那麽信任,信任到可以将後背交给她。
柳戚戚想到当年的事,眼神微微闪烁,“……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她。”
流筝看着自己被缠满绷带的双手,“……是我那时失手杀了她。”
她面色苍白,嗓音低低。
柳戚戚咬牙,忍住想骂她的想法,“你杀了她,又有何不对?她那样对你。”
“我到现在都不知,你怎会对阿絮那麽放心,那麽信任。”
“她若真是普通身份,又怎麽会一路走到我们身边?怎会出现在雾影阁?”
还有更多话想说,柳戚戚忍了忍,看着她的面色,心有不忍,然而到底是没管住嘴,“若她当初是真心待你,又怎会趁你不备拔刀?她当时的举动,分明是要杀你,流筝,从那个地方活下来的你,不该轻信任何人。”
最後那一战,阿絮到底还是对她拔了刀,其实柳戚戚能明白,她想活下去,就必须这样做,然而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了流筝的信任,在背後捅刀子。
这算什麽?
流筝眨了眨眼,不知是否记忆太过久远,她现在竟然已经很难回想起当日的感受。
只是依稀记得,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後,笑着喊她姐姐的人,最後对她痛下杀手。
流筝能感受到,她没有留任何馀地,分明是冲着一击毙命去的。
因此她躲过袭击之後,立刻用了全部力气反击。
阿絮倒在她的刀下。流筝回过头发现是她的一霎那,疑惑丶迷茫,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感受。
以至于多年後,她见到了一个与当年的她很是相像的人,还是忍不住出手相助。
她方才在梦里,时而看见阿絮的面容,是她微笑着喊她姐姐,跟她讲许多家中的事,与她分享她每天的不安,画面一转,却是她满身是血倒下的场景,时而……又是钟月温和脆弱的笑容,在她面前七窍流血,没了生息。
流筝想到什麽,忽然擡眸,看向柳戚戚,“我受伤时,你为什麽会刚好出现在那里?”
柳戚戚与她对视,眼底情绪不明,“我若说……有人来我这里报信,你可信?”
“……什麽意思?”
柳戚戚抓了抓头发,面色烦躁,“这件事我也在查,我今日好好地在酒楼做生意,忽然来了个人给我递了封信,信上说,你遇险,快些赶去傅府相救。”
“我问过那人,他说给交给他信的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什麽也没透露。”
“你说,会是什麽人,对你了解这麽清楚,让我去救你?”
流筝垂眸,手慢慢握紧,“心怀不轨之人。”
“我上次与你提起的那种毒,你查到什麽了吗?”
柳戚戚想到这件事,面色有几分凝重,“我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东西,前些日子特地去翻了书,才查到一些跟相关的资料,只是……据我所知,那应该是一种蛊毒,相传早先苗疆之地有人见过这种蛊,但不知为何,後来史书便不再记载了,我也查不到太多的信息,目前只知道,那蛊毒,跟苗疆有关。”
流筝蹙眉,“苗疆?”
“对,但我之前曾听人说,这种巫蛊之术早已失传许久了,至于它为何会出现在中原……我也不知。”
流筝凝神,尉迟将军府为何会与苗疆人有联系?她曾见那蛊下到人身上之後的反应,看他们那样子,分明是在拿人试药。
柳戚戚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找找相关的史料记载,说不定就知道他们在干什麽勾当。”
话刚说完,她忽然愣了一下。
流筝察觉到,看过去,“怎麽了?”
柳戚戚有些感叹,“我们当初可是雾影阁培养出来的杀手,雾影阁在江湖中一向是远离朝廷纷争,不站队的组织,怎麽,现在楼主让你做的事情,越来越跟朝廷挂鈎了?”
她们本想远离朝廷纷争,只想过自由潇洒的生活,如今一看,却发现离自由仿佛越来越远了。
她叹了口气,看向流筝,“我倒还好,至少我如今不再受楼主牵制,算是彻底跟雾影阁断了关系,而你呢?他们究竟还要利用你到什麽时候?”
流筝扯了扯唇,眼眸平淡,“应当快了,我跟他们的期限,也快到了。”
“到那时,再没有人能绑住我。”
柳戚戚看了眼她的面色,“好了,虽然你只是受了皮肉伤,但是才刚醒,还是躲休息会吧。”
流筝脑中忽然一紧,蓦地擡眸,“你说什麽?”
柳戚戚琢磨着她的神色,“怎麽了?”
流筝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我只是皮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