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流筝,一向对这杀意最是敏锐,她只是垂头,露出一截纤细柔弱的脖颈,仿佛最是无害之人。
郭荣盯着她,擡手饮了一盏茶,仿佛不经意间开口:“听闻姑娘不仅琵琶弹的好,相貌也生得惊艳,不知姑娘为何一直戴着面纱示人?”
流筝动作未停,笑了一声,“传闻之所以是传闻,便是因为它们大概率是虚假的,侯爷连这也信?”
郭荣盯着她,“是真是假,取下来看看,不就知晓了?”
恰好一曲终了,流筝停下动作,擡眼看他,“侯爷,流筝今日只是来弹奏的,这曲子送到了,面纱便不用摘了吧?流筝的家乡有个风俗,这面纱只能由未来夫婿取下,若是被旁人取下了,传出去,是要被相亲指点的。更何况,流筝的面容曾经毁坏过,并不如传闻所说那般好看。”
郭荣笑了笑,并不强难,“原是如此。”
宴席过後,夜已深,郭府的下人领着她去了一件空房,“姑娘若是有什麽事,吩咐奴婢一声便好了。”
流筝进去之後,在桌边安静坐了会儿,饮了会茶,才转身进里屋。
没一会儿,烛火便被吹熄了,唯有香炉里的烟雾静静燃着。
帷幔被风吹起,隐约能看见里面曼妙的一道身影。
四周渐渐静寂下来,门外的人透过孔眼观察了一会儿,看到里面的人已经安然睡下,才安下心离去。
夜深人静,不知何时,房门被人从外头无声推开,一道黑影走进里屋,渐渐逼近里面沉睡的人。
刀锋亮起,窗外的明月被反射出一道银光,床头那人高举起手,狠狠刺入床榻。
——撕拉一声,没有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黑衣人心中一惊,知晓计划出错,转身正欲逃窜,还未来得及走出几步,脚步骤然一顿,步步後退。
长剑抵着他的脖颈,光洁的面倒映着那人的身影。
流筝稳稳擡着手,歪了歪头,瞧他,“你要去哪儿?”
她勾唇笑着,“任务还未成功,你就这般离去,不怕你家主子掉你脑袋?”
黑衣人面色震惊,“我明明看见你喝下那杯茶了,还有……”
流筝已然接过他的话头,“还有香炉?”
她偏了偏头,看了一眼冉冉升起的炉烟,无声掀唇,“能使出这麽拙劣的手段,我倒是能明白过来,为何候府到如今也没能查出刺杀小侯爷的真凶。”
黑衣人瞳孔一缩,“是你……”
剩下未完的话,湮没于他喉咙。
黑衣人直挺挺倒下,身上无一处伤痕鲜血。
流筝将剑入鞘,上前一步,扯下他的面巾,看着眼前这张陌生普通的脸,嗤笑一声,“你既然这麽效忠于候府,如今我便让你也体验一番,当初你家小主子是如何死的。”
流筝褪去白日那件衣裳,换上一身夜行衣,蒙面之後,转身出门。
月色深寂,她踩着一地月色踏出,仰头望了眼屋顶,旋身踏上。
候府被寂静和黑暗笼罩,然而她心中却总有一丝不安稳。
流筝循着今天白日被下人带着走过一遍的记忆,往郭荣的寝居去。
一路上除了夜晚巡查的几队小厮外,她并未见到其他人,她无声无息踩着砖瓦越过几处屋顶,随後在其中一间停下。
流筝弯下身,掀开一片砖瓦,屋里的灯光隐隐约约透出来,还有细碎的交谈声。
流筝眯着眼,倾身望去。
她所在的位置恰好是郭荣的书房顶上,此时夜深人静,他的书房仍灯光明亮。
郭荣坐在桌案後,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流筝看着他桌案上摊着一副画像,隔着的距离太远,她无法看清画像上人的面容,只能隐约识别那是个女人。
流筝皱眉,女人?据她所查探到的资料,郭荣自从发妻逝世後,边再未娶妻。难不成,那画像上的人,是他妻子?
他面前的人骤然站起身,走进一步,仿佛与郭荣起了什麽争执。
“试验到现在,仍旧没有找到真正能成功的办法,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你真的确定,你当初说的办法是真的?”
“若是你敢隐瞒,这可是欺君之罪!”
流筝皱着眉头,有些云里云雾。
郭荣也霎时站起身,在桌案後走来走去,“当初我也只是随口一提!我怎麽知道,皇帝本就有心寻找这东西,再说,明眼人都觉得这是荒谬之言,皇帝怎会偏听偏信?这其中一定还有什麽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皇帝怎麽想的,为何会信,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只需要知道,若是再按照你说的方法下去,我们抓来的试验品将无一生还!皇帝给的时间可不多了,近些日子,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可捉摸,若是到了那时,你再无法提供什麽有用的东西,皇帝若是降罪下来,你便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偿还得起那麽多条人命……”
郭荣闻言也怒了,言辞激烈,“那可不是我一人能左右的!”
“若是没能成功,你以为你便可以置身事外了?”
男人骤然一拳锤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所以,把你所知道的,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消息,全都告诉我!兴许,这件事还有转机。”
郭荣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满是挣扎,过了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声,坐回原位,面色疲倦道:“罢了,我便将那件事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