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如果不是李微言保留下了这张纸条,纸条恐怕要跟着林夜买给雪荔的那些礼物一样,被雪荔当做遗物,全都烧个干净。
李微言就是……总想留下点什麽。
虽然留下的,是别人的诀别信,哼。
李微言黑着脸,看陆家这两个小孩把纸条还给内宦。他心想一会儿就罚他们,却听到一个小孩嘀咕辩解:“我们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我跟哥哥刚开始认字,看到有字的东西,就想读一读嘛。”
另一个:“就是就是。”
小孩:“伯伯你看,这个字是雪,这个读‘力’,这个是‘我’,这个是‘洗’,‘爱’,‘你’……”
慵懒站在廊柱後的李微言,倏地绷直身子,猛然站直。
内宦还在笑:“读错了,小乖乖,你们认字不全啊……”
两个小孩叫道:“陛下!”
内宦惶然回头,还不等告罪,便见宫中这位神出鬼没的皇帝阴沉着脸,劈头盖脸地从他手中抢过了纸条。李微言捏着纸条的手指发抖,他呼吸急促脸色发白,迫不及待地去看这字条。
而这时,宫人来报:“陛下,有人夜闯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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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视野弥漫,夜闯皇宫的人,是雪荔。
雪荔一刻也等不及,她要见到李微言,只能闯皇宫。她与宫卫们打斗,记得这些人是李微言的人,自己不能杀人性命,她便战得分外辛苦。
大雨让她周围发冷,让她齿关战栗。
她忽而听到少年隔着雨雾的声音:“雪荔——”
李微言喝道:“都停不下,不要打了——”
雪荔回头。
她站在寒夜雨中,望向一身玄色冕服的少年提裾朝她奔来。雨水浩浩荡荡,如洪涛奔泻,让她的视野模糊无比。她打着颤提着刀,趔趄走向前,喃喃自语:“我後悔了怎麽办?”
“我想救他,不惜代价,不惜所有。我对不起你,但是我舍不得……”
她像在呓语,整个人发着烧,浑浑噩噩说这些话。李微言朝她奔来,一把将她拽住,拉着她的手奔上龙尾道:“你和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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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雨水依然下个不停。
雪荔衣着单薄,发丝贴颊,站在宫殿廊庑下,看李微言交给她一张被雨水打湿的字条。
李微言催促:“你再仔细看看。”
字条上的墨迹模糊了,纸张也皱了,雪荔手上的雨水几乎毁了它。雪荔抹掉眼中的雨水,低下头——
“雪落当春记,那堪长相离。些情困我身,事逝望东西。假思哀假意,的卢逆芦笛。”
她怔怔然,依然读出她曾经读出来的那一层意思:“雪,那些是假的。”
而今夜,她哆哆嗦嗦地躲在风雨後的长廊下,她将这张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挖开自己心中的血肉,任血肉疯涨,任情愫攀沿周身。她终于从这张纸条中的每一句话,提取一字,拼出了另一句话——
“雪荔,我喜爱你。”
雪荔呆呆站在风雨廊中,她有些茫然地回头,朝空荡荡的身後看。
她听到李微言声:“这也是他想告诉你的。”
雪荔看向自己空无一人的身後——
她看到一个少年郎愁眉苦脸地坐在书桌前写字,哀嚎不断,将写好的纸条团成一团,扔了一张又一张,才憋出来一张勉强满意的。
她看到少年将纸条珍惜地放入荷包中,走出屋子,坐在府邸前院台阶上,仰头等着日出。
她看到天地间下了雨。烟雨连绵,青山染霜。
她看到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她看到日出红胜火,千山云竞逐。林夜站在山巅上,回头笑望着她——
“雪,那些是假的。”
“还有一句真话——雪荔,我喜爱你。”
春山盛美得难以置信。
与她一同看日出的林夜,站在山巅等候她的林夜,坐在府邸台阶上等她回家的林夜,坠入洛水洪涛中的林夜……无数碎片,融合出一个真实的他。
大雨滂沱中的雪荔捂住手中纸条,擡起的眼睛眺望雨夜。雨夜风簌簌摇曳,吹动的廊下宫灯光华忽闪忽闪,像她记忆中的少年一样温柔调皮。
在她无法望到的过去时光中的背後,有一个少年始终等候。他略显憔悴的面容上,眼睛如晚风拂月,星子落湖:“雪荔,我非常丶非常的喜爱你。
“我永远等你。”
孑孓千山,万道独行,爱陪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