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荔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她想到白离给自己体内种下的最後一味毒,她想到她曾经与林夜一道舞剑,就为了拿到光义帝的血,让神医去查雪荔的血,与光义帝的血,是否有相似处。
不然,为何他们都会受到魔笛的影响?
心脏丶心脏……雪荔想到了林夜告诉自己的,大周南北皇帝嫡系体内所种之毒“噬心”。至今,“噬心”都折磨着宣明帝,让宣明帝不得不求医南周,让林夜有了和亲的机会。
雪荔心脏不受控地抽搐一下。
她心中喃喃:莫非自己体内常年所种的药,和“噬心”当真同出一脉?
如果这乞儿有和她相似的问题,如果这乞儿是失败了的兵人……那她便是成功的那个吧?
这些年丶这些年……师父与宋挽风,到底将她看做什麽呢?
心脏抽搐让少女面无血色,但这症状在这些日子里,不算稀少。雪荔竟已习惯这番痛意,她将几本记录详实的医书埋入怀中,打算带上书,回去与林夜一同琢磨。
她也将那有图纸的话本带了几本。
图纸上的男子,不是林夜那类已经成年的男子的骨骼,而是还未成年的少年人的骨骼。图纸借成年男子的身体,绘制少年男子的筋脉图……
这并不是“男女交合”,而是在“治病”。
如果这麽多图纸丶书籍,都在研讨这些病情,那便说明,这世上,如乞儿那类失败的兵人,并不少。杜春娘这样的人,也许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问题,才会将书放在自己的房间中,常年钻研……
这些失败了的兵人,是否都藏在凤翔呢?
“官爷,这边请。”门外女子娇糯妩媚的话语,擦过门窗。
门窗内的烛火一闪,门外人觉得不对劲,狐疑朝老鸨房舍望来一眼时,门内的雪荔已经扑身而上,熄了那火。她的影子如竹条般在门上一掠,瑟瑟然,萧萧间,雪荔靠在了门口,躲过了外面的窥探。
雪荔屏着呼吸。
她又忽而一顿。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到墙壁,墙壁有凌乱划痕,写在了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若非她就这般贴着门窗,她也发现不了。
雪荔冷静非常,待门外流连的男客与妓子相携离去,她才蹲下身,闭上眼。再次点烛必然引人注意,雪荔便只在黑暗中,细细摩挲。
凌乱的划痕,横竖撇捺皆不规整,笔迹力道却很重,像是写字人充满了恨意。
杜春娘对谁充满这麽深的恨意呢?
而这痕迹……
雪荔想到了南宫山上的师父棺椁中,无名女尸发间藏着的划痕。她也想到了金州乱葬岗旁,钱翁与霍丘国探子联络时,在树身上刻下的记号;她最後想到明景的话,明景说,那不是西域文字,西域没有文字。
如果西域没有文字,霍丘国没有文字,那麽这些相似的记号,都是谁发明的?
这些相似的记号,代表着什麽意思?
它们一定有规律,一定诉说着她暂时还没明白的涵义。
记下它们,待回去找林夜,她与林夜一同琢磨,一定可以找出这些记号的规律,弄明白记号的涵义。
有了这重想法,雪荔贴着墙,将杜春娘屋子再游走一遍。她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而夜色深重後,天色又转明。天明之前,在杜春娘打着哈欠踏入自己房间的那一刻,雪荔从窗口跳了出去,轻轻翻身,踩着屋檐瓦砾行走。
清晨凉风,吹拂着少女面颊。
雪荔捧着满怀书籍,装着脑海里的记号,在凤翔的清晨冽风间疾行。有鸽子拍翅盘旋,在天穹间穿越云海,朝雪荔飞去——那是林夜的消息。
雪荔仰头,望着空中零落的几只瘦小的鸽子,追上它们的飞行方向。
雪荔被鸽子引着路,在凤翔的大街小巷间穿梭。她前方路径渐渐出城,渐渐行向荒僻方向。在城门打开的一刹,雪荔蹑足爬上谯楼,她从楼上朝半昏半明的晨光中跳跃间,忽然回了一下头。
身前是半明半暗的晨光,身後是吞噬浑浊的黑夜。
而在这一瞬间,雪荔灵敏至极的五感,感觉到逆着清晨的风,有什麽熟悉的东西,朝那黑夜中飘了过去。
片刻的熟悉与凝滞,让雪荔微微失神。
那像一缕风……她尚未感知清楚,已然消失。
鸽子在头顶鸣叫,雪荔抿抿唇,祛除自己心中的一抹异常,追着鸽子出城去寻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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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雪女。”
春君的声音,如晨风,擦过玉龙的耳畔。
玉龙闻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