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夜”的下属们急急来报:“风师大人,春君大人,小张大人召集私兵攻城,和禁卫军在宫门下战斗不休。他们撞开了西侧门,正杀向行宫——”
宋挽风一凛。
霍丘军卫长吟的最终目的当然是要征战北周和南周,但宣明帝此时和霍丘军是合作关系,宣明帝若死了,那些调遣给卫长吟的北周军马撤兵,洛水畔战场便会发生变动。
而宣明帝召集他们在此,本就是不信任朝廷臣子,要“秦月夜”这样的江湖势力介入朝堂内斗。
当下里,宋挽风再无暇和春君算账,质问春君失踪的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宋挽风:“去宫西门——”
他警告春君:“希望春君大人不要在此时内讧,乱我计划。”
春君只淡淡回答:“整个杀手楼皆在风师大人的控制中,风师大人掌领杀手楼名正言顺。有风师在,我号令不了全楼杀手,风师大可放心。”
春君轻飘飘:“除非,楼主‘复活’。”
宋挽风眼皮轻轻一跳。
他看一眼春君,春君大半身掩在斗篷下。二人不再内斗,相携着带领手下扑向朝堂上烧开的这把宫变之火——
宣明帝不信任小张大人。
宣明帝早有准备。
而小张大人代表世家,对皇帝的猜忌地方为时已久,而两方斗起来,却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平息的。
宣明帝坐在寝宫中,审视着叶流疏。
兵戈声在外震耳欲聋,满宫灯火渐次点亮。天上星子被照得黯然无光,宣明帝跌坐在龙椅上,听到“敌军从西侧门杀入宫”的时候,他目眦欲裂,盯紧叶流疏。
叶流疏丶叶流疏……
皇帝开始头痛。
“噬心”之毒在此时侵蚀,他的大脑思绪混乱,心口之痛带来头痛欲裂,他面色扭曲狰狞,眼下乌黑一片,呼啦啦推开满案的书折奏章,全靠为帝者的修养,才没有痛得在地上打滚。
皇帝大口大口喘着气,猜测十九年前凤翔城中遗民,为什麽可以活着走到自己身前。
十九年前凤翔城……
先是屠门,再是屠城。是一个人和杨家结了仇,皇帝怕杨家泄露“药人”秘密,才下令屠城。他提拔了好些人,这些年,那些人都兢兢业业待在凤翔城中,待在军队中,帮他办事。
从“药人”到“兵人”,这个计划需要有人帮他办,所以凤翔城是有遗民活着的。但是这些活着的人,现在应该被处理干净了啊。
去年一场战争,他借南北之战除掉了凤翔军八成军马。他为了计划成功,甚至把毫不知情的杨增调过去……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叶流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何他压根不记得凤翔城有这样的遗民活着?
“陛下,你根本不记得,”叶流疏平静道,“凡人生死存亡在你一念之间,千秋功名是你毕生所愿。行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从不将我们放在眼中,泄洪之时,自然也不记得我们是谁。”
宣明帝厉喝:“所以,你是为了复仇?!你呆在朕身边,是为了复仇?在今夜之前,你就和张秉合作了?你们要什麽?朕为了我国强盛,你们这些逆贼——”
叶流疏出一会儿神。
她轻轻摇头。
她面容被灯烛火光照,耳畔被帐外兵马声撩。她知晓自己的卑微,倘若她无声无息求生了二十年,又岂会今朝被他人鼓动?
她隐姓埋名,畏惧皇帝。她不敢复仇,她只想活着。
她闭目塞听,她当做什麽也不知道,她什麽也不过问。
而去年!她在金州城中见到同样隐姓埋名却风采卓越的林小将军,她见到武功高强如日如月的雪女在大散关下被如何逼迫,她见到生既凄楚被判终身囹圄之祸的李微言如何搅局丶推翻棋盘……
日月之光恒久亘古,灼烈耀目。
她为灼光所照,反身之际,却见自己依然在步步退……她已退无可退,可宣明帝不光要她退,甚至要她的命。
倘若她今夜遂宣明帝的意,杀了张秉。张家世家之大,如何对她?宣明帝会保她吗?以宣明帝对付凤翔城的态度来看,宣明帝只会除掉她。
既然宣明帝要她性命,不如她先发制人!
“轰——”宫门被撞开。
尘土飞溅,火烧半院。宫中帐帘纷飞,宣明帝和叶流疏对案而坐;宫苑中张秉带着人马,提着剑,步步朝皇帝走来。
帘帐纷然,灯火如烧,宫内宫外,皆看得分明无比。
宣明帝面上闪着奇异的涨红色,盯紧叶流疏:“你到底为什麽?若是想要荣华富贵,朕许你——”
叶流疏静坐,缓缓擡起眉眼:“我为了——
“何谓生,何谓死。何谓道,何谓国。”
宣明帝的目光落向宫苑,落到那光风霁月的青年身上。那青年立在血泊中,星子之光落他周身,他彬彬有礼地擡起剑:“尔既不君,我便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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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丶咳——”
水流凿开,数以千万计的敌我将士被卷入洛水中。南周这一边,为首者是孔老六等人,喊得声嘶力竭时,一个人影从水中扑出,被水带着撞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