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开朗,又寻思那夜在画船指定没事,肯定药自己散了,晏云深素来守礼,新婚之夜搬褥子去外面睡,一直以为乃大家公子的规矩,哪知是不喜女人。
琢磨得起劲,沾沾自喜,转身遇到查夜的婆子,谎称太热,那婆子提着灯,催她快回去,“姨娘仔细,今晚风吹得奇,怕是有暴雨。”
果不其然,没两步便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打下来,敲得人疼,她与婆子往回赶,进院瞧见采芙也在寻她。
“哎呦,姨娘到哪去了!”
天已蒙蒙亮,又被乌云遮住,一瞬间仿若落入深渊,烛火打在煞白的脸上,荡出笑容,“我起的早,到院子里转,这会儿也困了,咱们接着睡吧,六爷出去办事,不用伺候。”
扭腰进屋,窗外暴风骤雨,她却心神舒畅。
五月的天气总也说不准,雨势渐大,屋檐下的滴水连绵不绝,凭空画出万条丝河,全落在未开的芭蕉上。
晏家侧门飞出一匹骏马,上面坐着锦衣卫掌事柳翊礼,行了两步,自有轿子来接,他坐上去,吩咐道:“先去申府丞家。”
车轮滚在泥水里,一路飞驰。
黑压压的街道空无一人,水汽浸润马蹄,一路溅起青烟。
突然马悬蹄惊叫,车夫拉住缰绳,只见前面荡出个黑影,细看却是位蓬头垢面的女子,双臂紧紧抱在前胸,瞪着乌眼珠子,怔怔望过来。
雨倾盆而下,将她淋个透湿,长发凌乱,杂乱无章地覆在脸上,身条细得像个影,车夫的手直哆嗦,怕是遇见鬼。
“对,对不起。”
女子却开了口,声若蚊蝇,车夫听不清楚,壮胆子问:“你,从何而来?竟敢打我们车前过,不想活。”
那女子好像梦呓一般,不说话,也不动,只直直地看着他,忽地趔趄几步,咚一声倒在地上。
绝对是个魂,车夫深信不疑,要不是侍卫拔出剑,真想扔下车,先到庙里上三炷香。
侍卫肃着脸,用剑挑了下,转身对轿内道:“掌事,有女子昏过去,属下认为——是郭家的人。”
此地离郭府不远,大半夜忽然冲出个女子,想必与抄家有关,柳翊礼问:“身上带了什麽?”
“包袱里有些金银细软,不值钱,想必趁乱逃出来,不如让属下把她送回去归案。”
雨还在下,轰雷翻滚电如蛇,烈焰蒸云,金光炫出柳翊礼的侧脸,那是一笔勾勒的剪影,在天地悠悠的幕布上,春光乍现的惊艳,然而眸子是冷的,唇也没有温度,“不用管,赶路。”
马车掉头,飞奔而去。
天渐渐亮了,雨却不停,四处一片灰蒙蒙,柳翊礼半闭双眸,轿帘翻飞,无意间瞥见女子乌黑长发飘在雨中,扣白衫紧紧贴着细条身子,如被狂风摧下的花瓣,在无月之夜,倒是比鬼魂还恐怖了。
郭家也是无辜,郭肃英乃一个堂堂正正的好官,可又有何用,卷入如今世道,跟徐阁老作对,简直自寻死路。
他也是皇帝的鹰犬,杀伐决断,手上沾得鲜血淋漓,脚下踏着白骨成堆,没那份好心去救人。
“停下。”
轿内传出声音,车夫与侍卫顿住,只听里面淡淡道:“回去,把人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