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贺卡2007年8月
北川邮政局距离江闯家还有一段距离,江闯只上了半天班,在汽修行请了半天假,又花钱给那些泼皮同事买了盒烟,希望他们能堵住嘴,少给胡绩强说。
他这个月因为事情耽搁请假太多了,再请假估计是要被胡绩强开除的,他也不指望那个家暴满脑子下流污秽的畜生能手下留情。
江闯不想被断掉唯一的经济来源,想到这他第一反应是,没了钱以後不能给纪徊青买一块五两个的大肉包了,只能买五毛钱的菜包子。
而且纪徊青好像不爱吃蔬菜,每次吃饭都要偷偷把里面夹杂着的蔬菜挑到江闯碗里。
纪徊青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几乎每天顶着後腰伤口感染的风险上班,别人上八个小时,他就从早上七点过去,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歇火,这样一天四十五就能涨到一天六十五,多二十块钱。
江闯骑着车故意绕远了一条路,到了北川最热闹的集市,他目光落在了这家新开的表店,装修在北川这个小地方算是豪横了,里面的玻璃柜每一面都擦得锃亮,每一面都倒映着一张有些局促慌张的脸。
沾着些汽油污渍的指尖落在了一款黑蓝配色的运动腕表上,他问:“这个多钱。”
导购将那只表拿了出来,她把後面挂着的小标签拿了出来展示在江闯眼前:“1799。”
少年的窘迫太显而易见,导购不耐的把腕表放进了柜台内,他说:“如果你预算不够,那我推荐你买一些基础款,价位都在四百上下。”
江闯忽略过导购颇有些嘲弄的语气,他走到表店对面的自助银行,过了大概五分钟,他把一沓钱放在了柜台上。
“十八张,你数一数。”
在纪徊青来之前江闯对于生活的要求并不高,兼职的这一两年所幸能攒下一些钱,反正这些钱在十二月之後也没用处了,不如拿回来讨纪徊青开心。
只不过之後不能再给纪徊青早上买六个大肉包了,要减少到四个,日子才勉强应付的开。
导购显然是没料想到面前捉襟见肘的少年能一口气掏出这麽多的钱,他里面扬起笑容:“好的,我先验个钞,您看您这边需要礼盒和贺卡吗?”
贺卡……
江闯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汽油污渍的手,他问:“你这有洗手台吗?”
“有的,这边请。”
表店有个专门的休息区域,江闯擦干净手後他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张裁剪精良的贺卡和笔,仔细看那张贺卡上面还沾有金粉,在射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写什麽呢?
写对纪徊青未来的祝福吗?江闯忽然自顾自的笑了出来,哪有什麽未来啊……
他们可是要死在一起的。
手中笔在江闯手中转了好几圈,他垂眸,提笔写下——
江闯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飞驰,礼物盒被他妥帖的放在自行车前面的篮儿里,一种轻盈欣喜的冲动在他的肺腑间流窜奔腾,他打算在纪徊青生日当天送出这份礼物。
他会是什麽表情呢?
会笑吧。
眼睛亮闪闪的,露出两颗虎牙尖,然後带着表四处炫耀。
今天的北川阳光格外耀眼,闭上眼都能感受到光的存在,清风吹拂过江闯的身体,他变得轻盈又自在,迎着风他不由得笑了出来。
自行车刹停在邮局门口,他把车锁套牢,怀揣着礼物盒走了进去,一个身着绿色邮局工服的男人与江闯擦肩而过。
他忽然顿住,转过身:“诶,你是环江路居民楼的那个……江闯?”
江闯点头,他问:“你认识我?”
邮政大叔笑了出来,他说:“是你不认识我吧,我都负责你那片区域了七八年了,你每次取信的时候应该没注意到我。”
江闯回想起之前取信的时候,确实是见到一个骑着二八大杠的中年男人老在邮筒面前忙活,他们之间也没什麽交集。
他说:“我是听邻居说换新邮筒了,我的信没及时取,所以来邮局回收站看一看。”
那个邮政大叔拧起眉,他说:“你的信不是被你朋友取走了吗?”
男人对于那个少年印象很深刻,脸上一颗痣,还长着两颗小虎牙,他又道:“一个半月之前了吧,我们换旧邮筒的时候你朋友帮你把信拿回去了,还说去学校的时候给你。”
咔哒——礼物盒没拿稳落了地,江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封信是哪个地方寄来的你记得起来吗?”
“北川男子监狱。”男人回答的很顺溜,这些年老能揽件到从北川男子监狱寄往环江路的信,他印象很深刻。
江闯捡起礼物盒,他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这小夥……急慌慌的。”
地上掉落的贺卡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拾了起来,精美闪耀着金粉的贺卡上写着——纪徊青,要一个人走向很好的未来。
江闯在提笔写下祝愿的那一刻才忽然惊觉,他无法写下哪怕一句不美好的祝愿。
他怎麽可能会将那样蓬勃生长丶乐观向上的生命扼杀在十八岁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