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推开窗,清扬夜风扑面而来,均匀柔和地洒在脸上,是很容易让人迷醉的触感。
孟绪初扶着窗台,心里却弥漫起浓重的彷徨与无措。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将他从怔忪中拉回神,他猛地转身,同时房间内灯光大亮,逼得他抬手挡住眼睛。
紧接着,听到有个女人惊慌失措地喊出一串英文:“我的天吶,你醒了?!”
“天吶你怎么站起来了?!”
“天吶你的手!”
声音迅速逼近,像要拉起孟绪初的手查看,孟绪初受惊甩开,踉跄着靠在窗台上。
他被强光逼出了点眼泪,视线渐渐恢复,昏花的视野里出现一位金发碧眼的大美女,深夜仍然穿着套裙,手忙脚乱想来扶他。
她身形高挑,应该将近一米八,穿着高跟鞋比孟绪初还高出一点,看孟绪初的眼神像在看自己可怜的孩子。
孟绪初只觉得头晕得厉害,撑在窗台上偏头咳了声,勉强站稳,警惕地和素未谋面的金发美女保持距离。
因为虚弱,他脸色格外寡淡,甚至透着冰冷,用英文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美女只急切要来扶他:“你先躺下,你需要躺下,你肋骨断了!”
孟绪初躲开她的手,执拗地问:“你是谁?”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还以为这样的强撑能带来什么威慑。
事实上在外人眼里他根本摇摇欲坠,脸色煞白,眼睛像哭过一样,干裂的嘴唇因为疼痛发抖,右肩脱臼带着夹板,空荡荡的病服套在身上,领口处隐约可见肋骨骨折后绑上的固定带。
他还能够站立,全靠身后窗台的支撑,但或许是撑得太用力,手指和关节惨白地轻颤,手背上针头撕裂的创口汩汩流出鲜血,顺着指尖落在墙沿。
但神情却一片淡漠,像只无依无靠而不得不警惕一切的小兽,对陌生事物流露出天然的抵抗。
美女都快疯了,却又不敢再靠近他,只能诡异地进行起自我介绍,用飞快的语速掩饰慌张:“我、呃,我叫克丽丝汀娜,你可以叫我克丽丝,或者我的家人也会亲切地叫我NANA……”
“好的,克里斯汀娜。”孟绪初没有感情地打断。
他问她是谁,不是想知道她的名字或者小名,而是她的身份,但他没有力气再解释,忽略对方略显尴尬的表情,又问:
“所以,这是哪里?”
克丽丝汀娜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为难地笑笑:“这是‘OUEHOUSE’,我们叫它OURHOUSE。”
孟绪初皱眉:“ourhouse?”
“是的,”克丽丝摊了摊手,解释道:“没有名字,就是‘OURHOUSE’——别这么看我宝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到这里开始,他们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孟绪初敏锐地捕捉到什么:“他们?谁?”
克丽丝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个,惊讶地睁了睁眼睛:“就是……所有人。所有人都这么说的。”
孟绪初觉得很荒唐。
从睁开眼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很荒唐,这座建筑,或者说这些建筑群,规模怎么也不能用“house”一个词来覆盖。
但这位美女自己看上去也迷迷糊糊的,显然再也问不出更多的。
孟绪初撑着窗沿,清晰地感到全身力气在流逝,已经快要站不住。
短暂升高的肾上腺素早已退去,疼痛攀上脊髓,全身骨头都像被拆开又组装起来一样,泛着零零散散的,碾压一样的疼。
他闭了闭眼,喉头滚动一下,像竭力压下去什么,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问:“江骞呢?”
没人回答,空气陷入沉寂。
孟绪初睁开眼,看到美女脸上满是茫然,嘴唇蠕动,半天才憋出一个词:“什么?”
孟绪初眉心一跳,更用力地说:“江骞。”
克丽丝皱眉,托腮仔细想着,末了摇头:“抱歉,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的茫然不似作假,歉疚的神情也相当真切,孟绪初却像看不懂似的怔了好久。
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更多的思考,孟绪初大脑像生锈一般迟钝,甚至没来得及去想江骞的另一个名字,耳畔就轰地炸开。
心跳猛烈撞击胸腔,说不清是心痛还是害怕,撞得他咽喉一阵一阵泛着腥甜。
那瞬间,孟绪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认识江骞。
这里的人不认识江骞。
那江骞在哪里?
江骞去哪里了?
江骞……还活着吗?
克丽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一句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以至于孟绪初听后表情空白一瞬,眼眶竟然红了。
他踉跄地向后栽去,但退无可退脊背撞在窗框上,像砸疼了后肋骨,脖颈无力地仰了仰,很轻地咳了一下。
克丽丝想扶他,他却突然沿着墙边滑了下来,爆发出剧烈咳嗽,甚至呛出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