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褚寒盯着地上的尸身,他没同旁人一道愤懑不已,脸色竟然还是平静的,只些微有些蹙眉,像是被人扰了喝酒的兴致。
卫衔雪还没张口,江褚寒就从座椅上站起了身,他二话不说,干脆地将手上喝酒的杯子摔在地上,“哐当”一声尖锐不已,场上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刑部拿人。”江褚寒如今官拜刑部,他淡漠的目光从洪信的尸首上挪开,又擡起眼,对上了那双稍微带了些恳求的眼睛,“卫衔雪……”
江褚寒顿了一下,“卫衔雪拿下,雪院一干人等全都暂且收押。”
这话竟掷地有声。
卫衔雪的心忽而坠了一下,他脚步还顿在原地,但他先伸手拦了他後边就要跳出来的降尘,“先冷静。”
他像说给自己听的,他故作冷静的目光掠过北川,这一刻的卫衔雪好似明白了些什麽,却只是艰难地往前走了一步,“清者自清,我不曾想要谋害洪公公。”
他缓缓呼了口气,“卫衔雪,愿听从世子安排。”
不一会儿,刑部的人立马来了,鱼贯而入的官差仿佛劲风扫荡,瞬间就抄了这新开的雪院。
卫衔雪再怎麽迟钝也明白状况了,外面已经被刑部的人控住了场子,江褚寒还留在这宴厅里,他慢慢朝卫衔雪和洪信的尸身边走了过去。
江褚寒瞥了卫衔雪一眼,在他有些急促的呼吸里给他递了个帕子,“擦擦脸。”
卫衔雪脸上还留着洪信的血迹,接过帕子之前他先用手抹了一下,那血几乎要干了,他视线躲避似地偏开了些,用那帕子好生擦了,仿佛是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可他口鼻间的血腥味好像还更甚了几分。
江褚寒从地上捡起洪信手里的杯子,他往上嗅了一下,“酒里下了毒。”
“我不曾……”卫衔雪往後要去向江褚寒分辨,却被後面两个刑部的小吏按住了肩,“我不曾下毒。”
“这酒是你亲自递的。”江褚寒把杯子递向旁边,冷淡道:“口说无凭不算证据。”
卫衔雪冷静地思索过了,“世子明鉴,我就算想要下毒也不该在衆目睽睽之下,何况……”
“世子——”这一声忽而将他的话打断了。
卫衔雪还未来得及拦下,他身後的北川竟突然扭开看守的官差,不顾周围拔刀的动作,一下就往地上跪了下去,那小太监一脸惊恐,在衆人的视线中立刻磕了个头,“是……是殿下……是殿下让我……”
他全身颤抖,几乎是咬着牙关道:“让我下毒……”
卫衔雪挪动的视线都错愕了几分,他跟前的江褚寒倒是先玩味地“哦?”了一声。
北川哽了下喉中口水,“殿下……是殿下下毒,小人,小人求……求世子,世子饶命……”
断续的话似是被吓得有些懵了,他一边磕头,一边用那慌张的目光瞥着周遭围着的官差,他们手中明晃晃的长刀几乎能映出他的脸,但北川垂在低处的时候深呼了口气,没等到周遭的官差拦他,他闭眼间猛然就朝着一柄长刀的锋口上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闷响过,北川喉中接着只发出了猛咳的声音,那一下竟然没撞到刀口,他冲过去的瞬间,站在那儿的江褚寒霎时对他胸口一脚就踹了过去,那力道添上冲撞的力气,踹得北川往後滚了好几步,喉中血都咳了出来。
“事情没有查清。”江褚寒似乎愠怒,“想死哪有这麽容易。”
卫衔雪却已经反应过来事情的始末了,方才的情形如同戏剧在他眼前重复闪过,那酒里的毒,北川的手,洪信的血,一一都在卫衔雪心里明晰起来,方才若是没有江褚寒那一脚,北川指认之後死了,卫衔雪就是百口莫辩。
这场景……卫衔雪几乎觉得好笑,这些年的识人不清如今才得了报应,北川跟了他几年,他从前宽恕他,还替他找了胆小无知的借口,如今……如今卫衔雪只觉得被根无形的寒刀当即捅了胸膛。
竟然疼得他有些肝肠寸断的错觉。
跟着一旁的镣铐就举到卫衔雪面前,那锁链有些锈了,看着硌人又寒凉,卫衔雪多年没当过阶下囚,想到从前便望而却步,半空里的手不敢擡起。
江褚寒亲自把锁链接了过去,“伸手。”
“世子……”卫衔雪脸色都变了,惨白得如同失了血,他对江褚寒望过去,还在里头藏了一丝浅浅的恳切,“世子会查清吗?”
江褚寒其实有些不明白卫衔雪看他眼神里的那种期待,但那目光将他阴沉的心绪忽而撞了一下,他垂眼将卫衔雪的手锁上,“刑部会查出一个结果。”
卫衔雪的手被镣铐压得垂了下来,他趔趄一步,被後面的人推着押了出去。
江褚寒定定地看了会儿卫衔雪的背影,手不觉攥了一下,他目光扫过了一旁带毒的酒杯,许久才道:“查查吧,这毒药怎麽来的。”
洪信就这麽死了,这事情似乎在平静的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御前的太监不比常人,何况他今日的确是带了陛下的旨意到访——如同圣上亲临。
各方弹劾的奏折立马递到了御前,严查严惩燕国质子的口诛笔伐几乎盖过了要查清真相的风声,江褚寒当日在场,不可避免要先入宫请旨。
他路过御花园时,远远见着了三皇子褚黎正在发火,摔杯盏的动静惹得人不免侧目。
洪信倒戈褚黎母族馀氏的端倪江褚寒早就看出来了,他没过去打招呼,直接去了御书房。
御前如今只剩洪信的那些个徒弟伺候,往常一向待人宽厚的啓礼自然地凑到了前头,他沉稳着步子在江褚寒面前停下,敬重地垂下眼,“世子,陛下传召。”
江褚寒朝他和缓地笑了下,“劳烦公公。”
卫衔雪还身在刑部大牢。
【作者有话说】
要中秋节假期啦~明天给大家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