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後去桌上倒了杯水回来,卫衔雪用勺子舀过些温水放到江褚寒嘴唇边上,有些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了过去。
江褚寒喉中流过温温的水,一时有些发怔,像是被卫衔雪怎麽对待也行的样子。
“你昏迷了五六日,大夫说你伤得很重,凡事没有休养重要,现在就别着急起来说话了。”卫衔雪往前倾了倾身,目光却只落在江褚寒下半张脸上。
江褚寒喝过水嗓子里润了些,他沙哑地说了一声“好。”
其实现在就算卫衔雪说让他起来,他也能说一句“好”。
所以如今卫衔雪应当还不知道他恢复记忆了吧?江褚寒想:不然以他了解的性子,今日就该床前空空,更不可能有个卫衔雪过来给他喂水。
前世那个被他伤透心的阿雪,怕是不会再来照顾他的。
卫衔雪喂完了水,就端着杯子起了身,他转头宽慰道:“你别担心,没什麽大碍,休养一段时日大概就能……”
“咳咳咳……”不想江褚寒没等他说完,就继续咳了起来。
他忍着满身的疼,整个人都偏着翻了半个身,那一下还真疼得他差点有泪花出来打转。
这动静卫衔雪立刻扶过来,要把他按回去,“你干什麽?”
江褚寒虚着声音喊了一声:“疼……”
“疼你还动,不长记性吗?”卫衔雪语气里还是着急,却把声音放轻了些。
江褚寒感受着卫衔雪的手把他按回去,那动作很轻,果然如今的卫衔雪比照从前虽然变了很多,但还是心软,起码不会一杆子打死人。
可这样心软的卫衔雪,还能接受从前那样对他的江褚寒吗?
这一世的卫衔雪是江褚寒好不容易换个法子光明正大哄回来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把他放开,可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真是从前做过坏事的江褚寒,会不会又立马跑开了?
他觉得如此一来真是不值当……
也划不来……
他更舍不得……
所以就这样遮掩一辈子吗?
江褚寒也不知如何是好,他闭着眼睛说:“你能给我揉揉吗?”
卫衔雪的手当即在他身上一顿。
怎麽糊弄人他还没想好,嘴里先把人留下来,江褚寒好像适应了些这身上的疼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疼的不是这,随後他更有些理直气壮了——他摸不着自己的後背。
因而他试探着又说了一句:“我摸不着……”
这些话说出来江褚寒都闭着眼,仿佛这样就没那麽违心了,所以他也看不清卫衔雪的表情——卫衔雪看着江褚寒的眼神带了些杂糅的复杂,好像是漠然里掺了些不忍,又带了惋惜,还有些旁的多情惆怅一眨眼就过去了,他自己也不想多加表露。
“好……”卫衔雪的手侧过去推了下他的胳膊,“你小心些。”
江褚寒强忍着疼,干脆整个人翻过来了,他往前趴着枕头,看不着卫衔雪的脸了,这才睁开了眼。
卫衔雪其实是个很会照顾人的性子,手落在他的後背上很轻,江褚寒这回记忆明晰,免不得就要想到从前,他自己先把自己骂上一顿,那时候卫衔雪都上赶着过来了,他怎麽还能做出把他往外推的事。
现在这人别说给他做点心,帮他打理家务,不逼一逼都不主动和他亲近,就连抄个书都是他软磨硬泡才肯纡尊降贵伸手的事。
这麽一想……江褚寒还有些吃从前自己的醋。
那个混蛋到底怎麽想的?
可江世子如今虽然是个连小字都没有的纨绔少爷,但跟不懂事的少年已经沾不上边了,他多少知道“责任”二字的份量,对那些过往也不敢推脱,只是……
只是一时间还不知如何安放。
卫衔雪的手从他肩头缓缓揉过,一直往下揉到脊骨,他从前学过些医术,手底下的分寸掐得很是清楚,不会让人生痒,也不会按得很疼,反倒很有纾解疼痛的功效。
江褚寒是真的才从伤痛中清醒过来,整个人都还虚弱,被卫衔雪这麽一揉,竟然很快被梦给缠住了,无知无觉地就睡了过去。
这回江褚寒是真的做了个梦——
他又梦见自己到了从前,那夜戳破了虚假的过往,卫衔雪被他威胁着带了回去。
可他只短暂地留下了他的人,那夜一场大雨哗哗淋下,浇冷了卫衔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