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衔雪目光一垂,手心里正落着块令牌,那东西触感冰凉,铜色的铁片上仿佛带着年岁与锋芒的痕迹,分明不过两指大小,却重若千均似的,上头方正刻着“丙戌”二字。
“陛下说……”降尘几乎凑到卫衔雪耳边,“燕国派往梁国的暗探,丙戌一支,可交由殿下手上。”
……
*
江世子披着月色回了镇宁侯府。
夜里的风似乎将他的头吹醒了些,他觉得今日像是做了傻事——卫衔雪才出了宫,他就马不停蹄地去寻他了,显得他日思夜想,真像娄元旭说的那番动了真心的傻瓜。
可卫衔雪并不一样,若非逼他,那人连他的面也不愿见,他冷心冷眼,话里说的,面上露的,没一处是江褚寒乐意瞧见的。
简直将他一腔的情谊冲散了一半。
对他还是太客气了,若像以前……江褚寒气恼时思绪一岔,不知怎的就当了从前,他之前做过的梦里,那时他要得到卫衔雪,可比现如今要简单得多。
他不过借着旁人的手一箭双雕,就能让卫衔雪满心满眼地想着自己,自愿就被他关在侯府。
两相比较,江褚寒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变了,如今像个优柔寡断的老妈子,做梦的时候手段干脆,比现在要心狠得多,要个人嘛,左右骗一骗哄一哄,再不行就给人逼到绝路上,让他没得选,只能自己靠上来走他这条谋算好的路。
除了混账一点儿,还真能得到这个人。
所以如今他还能这样做吗?
江褚寒站门边揪了片树叶,想得出神,鸦青过来他都未曾察觉。
“世子,您说的那个北川有动作了。”鸦青看了眼那几乎要薅秃的树枝,继续道:“他白日出去采买,的确是去了药铺。”
江褚寒了然地“哦?”了一声,终于把手从光秃秃的枝子上垂下来了,“他买了什麽?”
鸦青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是三钱三。”
“三钱三……”江褚寒回过身,眼里带了点方才没消的锐利,他盯着那纸包冷冷地笑了声,“是毒药。”
“是。”鸦青道:“他买了毒药。”
这事情的发展又同梦里重合了,江褚寒把那纸包拿过去缓缓打开,正如那梦里的回忆在眼前展开——
事情发展还算大差不差,那时江褚寒也身在刑部,他一惯随意,下面递过来的案卷要经他手,他不乐意在人屋檐下安分守己,一干案卷随身带着。
这一日他身在酒楼,开着雅间翻看文书,偏巧从窗户边把目光落在外边。
他颔首指了下面,“那人有些眼熟,是不是宫里的人?”
鸦青跟着望了眼,眼尖道:“那人好像是那个燕国质子身边的太监,这是去……药铺?”
江褚寒想起什麽“哦——”了一声,“这几日似乎就是那个质子出宫立府的日子,前几天侯府还收到了他为开府宴下的帖子。”
“去。”江褚寒目光点了下,“去看看那个小太监买些什麽。”
鸦青领了命下楼,江褚寒回过神来继续翻看案卷文书,他动作随意,却并非一目十行地翻过去,而是仔细读了,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
不一会儿鸦青回来,“问清楚了,那人是那个燕国质子身边的内侍,名叫北川。”
“他叫什麽关我什麽事。”江褚寒继续看案卷,他蹙眉道:“他买了什麽药?”
鸦青从怀里掏了纸包出来,放在桌上,“是三钱三。”
“毒药?”江褚寒回看了眼,“卖给他了吗?”
鸦青点了点头,“三钱三虽有毒,却也的确能够入药,区区一点不算能毒死人,掌柜的觉得生意当做,就卖给他了,然後在账本上好好记了一笔,今後查起来也方便。”
“那他知道那药铺是挂在侯府名下的吗?”江褚寒一边思忖,他把那案卷翻出来,不悦地丢了一下,“刑部那些人怕是觉得我好糊弄,这样的案卷也敢交上来。”
“那案子我看过了,分明是富少爷欺压乡里,仗着干爹是宫里人,买通了当官的和苦主,就这麽草草把案子结了,人死得不明不白,现如今连尸身都没安葬,结案的案卷就已经呈到我面前了。”
“侯府的生意世子怕是都数不完,他应当不知道吧。”鸦青视线落了一眼案卷,又另外道:“世子可是要翻案?”
“不翻案。”江褚寒伸手把案卷阖上,冷哼了声,“把人饭碗踢了就行了。”
“那少爷仗着背後有个老太监,一个老太监嘛……”江褚寒靠了下椅背,“过几日那个卫衔雪的开府宴,陛下是不是吩咐老太监洪信过去给他撑场子?”
不等鸦青开口,江褚寒又漫步无边际似地说:“这北川买了毒药,到底要干什麽呢?”
“是卫衔雪的意思吗?”江褚寒想起那个听话的小质子,不自觉摇了头,“那人是个听话的,应当不敢做什麽坏事,就怕这个小太监不安好心……”
鸦青跟着想道:“他若是不安好心,出了事最後应当也只会怪到质子身上。”
江褚寒拿过那揣着毒药的纸包,“如今这京城里要买毒药,大可以偷偷去黑市里弄些过来,但他这样大摇大摆地留下痕迹,可不就是告诉旁人,他要祸水东引吗?”
“关照一下他要做什麽,如若他真要下手……”江褚寒擡眼思忖,“就找个机会把那个北川手上的药换一换。”
“三钱三嘛,毒性弱了些。”江褚寒道:“给他换点砒霜尝尝。”
【作者有话说】
之後会切两章倒叙,点击就看江褚寒从前到底做了什麽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