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蕖甫一听到这句“你也拥有杀我的本事”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乘岚莫非是想嘲讽他这辈子达不到能杀乘岚的修为。
他忍气吞声,勉强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却出乎意料地,听到乘岚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笑意:
“那很好。”
相蕖:?
只见乘岚虽然唇角平直,但眼中带笑,话语不似作僞。
不是?道友?真这麽洒脱?
相蕖深深反思,莫非自己修炼速度还不够快,就是因为自己还是太睚眦必报丶恩怨分明了?难道一定要把自己混成这麽一个“淡淡的人”,才能修炼得突飞猛进不成?毕竟——乘岚可是淡到把他本该是赤红色的花瓣都漂白了才拿来裹刀!
见相蕖被惊得表情管理都有一丝破碎,乘岚另起了一个话题:“你很特殊,我说我应该杀了你,是因为我的术法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勘破过了。”
相蕖心知,他说的术法应当便是那诡异的丶毫无破绽的定身禁制。
“上一个能破这术法的人,你听过他的名字。”乘岚微微一笑,吐出二字:
“红冲。”
相蕖顿时提起了十颗心和胆!
“三百年前,我亲手杀了他,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确定他的死。”乘岚敛了笑意:“在那之後,三百年来,没有一个妖能在我面前隐藏自己的气息——除了你。”
“我虽然还不能确认你的身份,但你很年轻,魂魄不曾有杀业——简而言之,你还没造过孽,甚至没杀过人。”乘岚话锋一转:“然而,你的修为却远比那些我所杀死的邪道妖修更高。”
相蕖对此并不意外,于修行一道上,他身上确实有许多玄之又玄的秘密。
然而,这些秘密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面对乘岚的明示,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或许这是你们妖修的秘法,不可外传。”乘岚等不到他的回答,面色如常,但声音到底沉了一线,缓缓道:“既然如此,你便只能日日受我管教了。”
相蕖心中翻了个白眼:呵呵,迟早杀了你,到时候你就知道尸体还会不会说话了。
脸上却不敢暴露一丝的不恭敬,故意恭维他:“真尊明察秋毫,我不过耍些小聪明,入不了真尊的法眼,又何足挂齿。”
乘岚瞥了他一眼,只觉得那话语中的口是心非都快要溢出来了,暗觉好笑。
然则他铁了心不说,乘岚也懒得为这等小事逼得他再道心不稳,于是拂袖而去,算是此事暂且放下不谈的意思。
相蕖原本以为,为着这事恐怕又是一场大仗,说不得乘岚又要把他这样那样摧残蹂躏,再诡异地看破他的一切秘密——幸好他自己对此也是一知半解,才敢破罐子破摔地嘴硬到底。
却不曾料想,居然就这般轻飘飘地揭过,这位照武真尊,缘何离了霜心派,竟成了个如此好说话的人?
他怔愣原地的片刻,乘岚已踏着海浪走出几步,相蕖连忙追上,直到海水没过了膝盖。
乘岚突然停步回身,望着正准备掐一个避水术的相蕖,甚觉不解:“你不会御剑?”
“我……”相蕖顿觉自己颇有些寒酸落魄:“我没有本命剑。”
化神期妖修却没有本命法器,这话若是说出去,恐怕不会有修士相信。
乘岚闻言,也是惊讶不已,奇道:“怎会?你在师姑娘门下,她的眼中揉不进沙,绝不会容忍欺凌苛待之事。”他不得其解,还以为是相蕖不得师尊喜爱,这才失去了该有的机会。
相蕖虽然对霜心派没什麽归属感,但到底不好默许一口黑锅就这样套在名义上的师门头上,只好据实以告:“是我自己的缘故,师尊师祖曾为我开啓师门宝库,可不知为何,我无法与那些法器结成契约。”
他说完,便继续要施一个避水决在自己身上,看来是打算硬生生地淌过这片汪洋。
乘岚无奈道:“此去万里汪洋,若是靠避水决,便是练虚修士的真气也禁不住消耗的,你的乾坤袋中,可有其它法宝?便是不能认主也不打紧,我自有办法教你使用。”
相蕖皮笑肉不笑:“走得急,不曾带上乾坤袋……”别说他拜入霜心派不过短短一年,从他上岸至今都还不足十年,资産少得可以说是唯馀贵命一条,加之没有本命武器,平日里也习惯了赤手空拳,因此并无储物的需求,自然就没有随身携带乾坤袋的习惯。
况且,他的乾坤袋袋中空空,便是如今好端端地戴在腰间,也是徒劳无用——只不过,这便无需告诉乘岚了,他倒是希望乘岚听了这话心生惭愧,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是何等冒昧无礼。
看着乘岚思索的模样,他纵然颇有些暗爽之感,却不敢喜形于色,只能腹诽道:我掐个避水决还不是为了糊弄你?谁见过莲花被水淹死的?
莲花亲水,于他而言,渡河渡海与行走于陆地无异,避水决不过是个给乘岚看的幌子罢了。
乘岚沉吟片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大约是趁这机会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乾坤袋,但不知为何,最终没有取出任何法器,而是双目微阖,仿佛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
四下无人,唯有海浪翻滚的声音,连绵不绝,相蕖却敏锐地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从自己面前蔓延开来。
他正沉下心来细细感知,却在下一秒,毫无所觉地被一把剑挑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