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翻上城墙的燕军向他们扑过来,小圆手起刀落,喷溅出的血落在江秋的脸颊上,他垂眼望向浓烟四起的战场,目光又落回刘将军身上。
江秋轻声道:“我们已经人事做尽。刘将军,你是横刀立马的大英雄,你不愿意降,我替你降。”
城头白旗飘起,燕军的火力一顿。
刘将军掌心被石块磨得血肉模糊,七尺的汉子眼眶通红,良久,他握在手中的长枪哐当一声落地,他的背弯了下去,沙哑道:“开城门吧。”
勤务兵颤抖着接下了守备军统领的最後一道军令,向城楼下跑去,在楼梯上撞到了一个狂奔而来的哨兵。
哨兵扑倒在刘将军脚下,脸上热泪纵横:“将军,暸望台传来消息,泸县的援兵到了!”
大地开始震颤,一支骑兵卷着烟尘疾行而来,没多久就从地平线上小小的黑点来到了燕军後背。燕军被这支精锐的前锋从背後贯穿,仓皇後撤。
这时,泸县守备军的主力部队已经到位,从南北两面包抄。
这支队伍极快地出现,风驰电掣地围拢了燕军的左右翼,一击即走,把燕军的阵型撕扯的四分五裂。燕军在慌乱中收拢队形,仓皇後撤。
援军没有对败走的燕军穷追猛打,而是迅速地清点俘虏人数,撤回了城内。
援军接管了城头的防卫,撤下的白旗就地用于掩埋同胞的尸骨。江秋转过身,宋却单手抱着头盔,登上城楼。
宋却抱住他,沉沉地捶打他的後背。
“小秋,我很高兴还能见到你。”
是宋却亲自率泸县守备军来援。
江秋笑起来,自从兰台事发,他身边的人不是听他的安排,就是与他为敌。他一个人怀着满腔的寂寞独自沉默太久,直到此刻见到宋却,胸口哽着的气才散开了。
他单手揽住宋却,说:“我也是。”
在这个夜里,江秋没有写战况简报,没有恶补失联这段时间天问堆积起来的各路消息,他难得地放松下来,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用于胡思乱想的夜晚。
他终于有时间清理自己屋子里那张堆满了各种纸片的桌子,他从中翻出他写给容周行的情书,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
这时候他才开始後怕,这封情书就这样大剌剌地搁在这里,还好这两人大家都太匆忙,没人有闲心顾及这两段语焉不详的话。
他把纸折好塞进信封里,想了想,又掏出来重新展开。
他想写一个结尾:
十四年夏,六月十七
听宋却说是你让他来救我,我很高兴。
想你,我不日就回灞州府。
江秋搁笔,他迅速地重新把纸折好,塞进信封,又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这是他在漫天烽火里留给容周行的一厢思念,会陪着他在百年之後一起腐朽,谁也不必读懂他的思念,容周行亦然。
次日天光亮起,江秋只在夜里萌生的妄念重新深藏。他人模狗样地爬起来,去找宋却对接兰台县的後勤供给。
泸县的城墙丶城楼在这一役中遭到很大的破坏,守备军也是伤亡惨重,江秋原本的意思是先有多少钱修多少地,宋却眼珠子一转,说可以递文书给灞州府,要一笔钱来用。
至于用什麽话术要,又能要到多少,那要各看各的道行。
江秋大跌眼界,发现宋却早已不是多年前谆谆教诲萧芰荷不可随意伤人的五好少年了,岁月在不同人身上留下不同的痕迹,也赠予了宋却一肚子坏水。
江秋与宋却于是凑在一起琢磨了一个早上,在文书中极尽摇尾乞怜的哭丧之事,像灞州府要求一批用于城墙修缮丶抚恤和重新募兵的费用。
然而,乐极生悲,下午传来消息,灞州府北境军主营忽然从内部封住了,只让进不让出,里面的消息全断,原因不明。
江秋被百废待兴的兰台县拖住两天。两天後,他把已经初成雏形的修复方案往祝万全手下的二把手面前一推,宋却的兵镇着,他也不怕这些人再造第二次反。
自己带上几个天问,快马加鞭会灞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