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叹气的时候,隐约还有昨日那个祝县令的影子。
“一转眼呢,”他叹口气,“哎,我们老了,小辈们都这麽大了。”
江秋昨夜散了发,他额角隐约有冷汗渗出,沾湿润了额前的碎发,他没露声色,只是擡眼问:“不敢当。晚辈只是好奇自己是在哪里露了马脚?”
两个官兵夹着小圆进来,小圆见到江秋,羞惭地低头说:“主上,兰台所有出口都戒严了……我被追了一晚上,实在是跑不动了……”
祝万全道:“不怪这位小兄弟,自从昨日你们粮队入城之後,兰台就已经全面封城了,不管你是天问还是天仙,都别想出去。来吧,江大人,地牢请。”
围在江秋四周的天问利刃出鞘。
祝万全道:“江大人,我要是你,就不会负隅顽抗。”
江秋沉默了一瞬,挥手示意天问放下兵刃,在祝万全满意地笑起来的瞬间,他说:“晚辈有个很好奇的问题,想请教祝县令。”
祝万全心情颇好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江秋说:“敢问祝县令是灞州哪里人士?”
祝万全急风骤雨地变了面色,第一次笑影全无,他盯着江秋半晌,一字一顿说:“你太聪明了,我都害怕,我一害怕就想杀人——好在现在你的命就在我一念之间,回答你也无妨。我是北境灞州府人士,生于煦武七年,原有一父一母一小妹,都死在昭文元年南下燕人的屠刀下。灞州官府何时作为过?那我便要他们全都死。”
江秋往地牢里关过不少人,但自己被关进来,这还是第一次。
天问所有人都被分开看管,祝万全昨天下午只看了个大概,不知道他身边随行天问的具体人数,因此没发现,少了一个他昨夜派去向刘将军求援的天问。
即使是在夏季,地牢也阴冷,尤其是尚未日出前,地牢里是攒了一夜的寒气,江秋待了快一个时辰,就觉得冷得骨头缝都疼。
他小时候被遗弃在深冬的大雪里,等到刚在丐帮混的那一两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境况在冬天格外严重,那时候他们饿狠了就吃树皮草根拌雪。再後来长大了,身上多少留下了点耐热不耐寒的毛病。
江秋开始琢磨他要是这会叫人给他找条毯子来,是会先收到毯子还是狱卒的鞭子。
他现下对祝万全是哪里的人士已经全无好奇之心,只是後悔刚刚那个珍贵的提问机会,应该拿来问祝万全要点保暖的衣物。
江秋被冻得头疼,连带着脑子也转不动。他这会披着头发缩在角落里,实在很多年没有这样狼狈过了。
他再等一个时辰。
天亮了,刘将军总算是起床了,没让他等满这一个时辰。
兰台守备军迅速拿下来祝万全的府兵,刘将军大马金刀地在地牢里找到江秋,身後还缀着天问的黑影。天问三下两下从钥匙串上找到钥匙把牢门打开,刘将军好一整暇地踱步而入,无不遗憾地看着江秋道:“我看着你也没有快死了啊?”
江秋这会嘴唇都有点泛紫了,他向天问一伸手:“外衣。”
天问愣了一瞬,才意识到他被冻惨了,手忙脚乱地把外衣扒了下来给他。
兰台军议事堂,刘将军端坐主位,江秋裹着天问的外衣,坐在左下第一席。
刘将军面沉如水:“情况不容乐观,守备军接到消息已经太迟了,现在兰台已经被燕军从外部封锁了,斥候刚刚汇报,东北方向有地面震动剧烈。这是祝万全和燕军联手下的套,灞州府的遭到的激烈攻势只是声东击西,兰台才是他们从始至终的目标。”
刘将军像一只焦躁着喷气的神兽,在原地打了两个转,转向江秋问:“你说我把姓祝的那老儿绑起来,挂在城楼上,能不能吓退燕军一两日。”
江秋冷笑:“祝万全是他北燕的皇子还是公主啊,能有这样的尊荣?他只是个复仇太心切的疯子,你指望燕人心疼他,还不如指望燕人心疼你自己。”
江秋垂着眉眼,他十指都拢在广袖里,面如霜雪:“诸位,我们要做好没有援军丶没有补给,困守孤城死战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