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家倒台之後,陈盎在没有容子玉追着参他的时间里,忽然察觉出寂寞来。寂寞发酵了一段时间,某一天,他忽然仓皇地意识到——
他喜欢看那个人在朝堂上冷冰冰地瞪他,又或者是更久之前,用含情的眼睛一眼又一眼地看他。
他几乎是乱了阵脚一样冲进尚衣令找到折柳。
折柳坐在太师椅上环胸挑起半边眉梢:“你喜欢容子玉?”
“是。”
“那对他的来路,你知道多少?”
“不都是你跟我说的吗,容家的二公子,容周行的弟弟。”
“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你知道为什麽容子玉每天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吗?”
“……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的前半生颠沛,就贸然地出现去牵了他的手,又不经心地把他丢下了。
都是他的错。
陈盎扶着栅栏跪下了,他喃喃地重复了很多遍对不起,最後他说:“子玉,等到朝中诸事落定,我来接你出去,我答应你,不会太久了。”
容子玉没有理他,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敢信。
陈盎跟着季怀仁一前一後从诏狱里钻出来,乍然见到天光时,两人都下意识地错了一下眼。
季怀仁于是看到陈盎的眼眶有点红。
他的目光玩味地在陈盎脸上转了一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替陈盎开解:“平日里不觉得,在底下呆久了,外面的天光竟然这麽刺眼。”
三年後,敬仁帝宫中贵妃关氏诞下皇子,大赦天下。
同一日,陈盎进宫向季怀仁请辞。
彼时,季怀仁正在摆弄内务府呈上来的一桌子给小孩子带的金锁扣金镯子,心情不错。
“朕就知道,现下尚衣令那边宝珠稳得住了,你就要走了。说起来,这次大赦天下,原本是不包含诏狱里的死囚犯的。”
陈盎单膝点地,沉声道:“臣谢陛下隆恩。”
季怀仁摆摆手:“你不用谢我,容子玉放出去归放出去,要是他在外面闹出什麽乱子来,朕唯你是问。”
“他不会的。”
季怀仁有点诧异地偏过头。
陈盎意识到自己这话接冒昧。他低下头,涩声解释:“臣是说,容二公子不会闹的……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不是万人之上的权力。”
事实证明,容子玉是会闹的。
此闹非彼闹。
三年前在诏狱里,陈盎把两个人的心意都捅穿了。如今再见,容子玉心里没了顾忌,反倒原形毕露起来。
他们两个之间,情况总不能再差了。
他在诏狱里困了太久,伤了眼睛,陈盎请了大夫给他配了药每天喝,容子玉不爱喝苦的,每天一拿到药碗就砸。
後来,每天陈盎都亲自喂他。
容子玉的眼睛畏光,缠了专门的素绢。陈盎就搬一个凳子坐在他身後,一手把他按在位置上,另一只手喂他。
容子玉挣不过陈盎这样常年习武的人,被迫臭着脸喝药。
喝完他也不搭理陈盎,陈盎一松手,他就自顾自站起来,扶着屋子里的家具跌跌撞撞地摸到廊下,陈盎端着空碗,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後。
容子玉听见了陈盎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