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胜万全
第二天破晓时分,江秋从地牢里提出了祝万全。
祝万全乍然见到天光,睁不开眼,他圆滚滚地身子脚下不太稳地跟在江秋身後,似醒非醒地问:“城破了吗?”
江秋说:“若是城破了,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你。”
祝万全不为所动地点点头说:“那就是还没破,你要送我上城头祭旗。”
江秋说:“是啊,我在来时路上想起几天前,我们还在这条路上一起感叹民生多艰,多讽刺啊祝县令。没有你,民生也不必如此艰难。”
祝万全说:“你说服不了我,因此也不必挖苦我。我们各行其道,如今我为你手中的鱼肉,那麽要上城楼便上城楼,何必多言其他。”
城楼的每一阶台阶上都有未干的血迹,打到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换防,天光亮起的时候,夜间在城楼上观望的士兵们拿起长枪,开始整理城楼上的物资。
其实也不剩什麽物资了。
江秋挟着祝万全登上城楼时,天地肃穆。
近在城楼上来往的士兵,城楼下暂作休憩的士兵,更远一些,畏手畏脚从房屋中探出头观望的百姓,都不自觉地停下来手中的事,仰首擡眼,看向登上城楼的人。
“祝万全,身为大梁官员,擅用职权,勾连北燕,意欲将大梁之地拱手让予外敌,其罪一。”
传讯兵在三步远处,已经手持铜吼就位,江秋说一句,他便复述一句。
“身为兰台县令,既是百姓父母官,却罔顾黎明安危,意欲将以兰台为北境防线破口,将燕兵放入关内,其罪二。”
“身为大梁子民,步入歧途,背弃家国栽培,辜负尊长期许,其罪三。”
“桩桩件件,不可辩驳,贼人当诛,以血祭旗,佑我大梁福祚绵长,北境军战无不胜。”
铜吼传声。
“佑我大梁福祚绵长,北境军战无不胜——”
“贼人当诛!以血祭旗!”
兰台军都在怒吼。
利刃落下,贺万全圆滚滚的身躯倒在江秋面前。他的血喷溅出来,落在江秋的侧脸和眼睫上。江秋就这样眨了下眼,感到血珠从睫毛上缓缓滚落,像是落下一滴血泪。
他看着贺万全缓缓倒下,他始终圆睁着双眼,瞪着江秋身後城楼外已经郁郁葱葱的柳树。
“小满啊……”
他无声地念。
人生小满胜万全,何须多虑盈亏事。
小时候长辈说,哥哥叫祝万全,妹妹叫祝小满,是期许他们兄妹一生,不必事事如愿,不必苛求得失,但求平安自足足矣。
可为何到最後,万全是叛国贼,死在初夏三军瞩目的城楼上,而小满等不到及笄,便冻毙于冰天雪地中。
日头过午的时候,燕军的云梯第三次架到了兰台的城墙上,这一次,疲于应对的守备军没能把云梯推下去,燕军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墙。
剑锋闪过,第一个燕军的头颅落到了地上,但总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前赴後继地冲上来。
三条云梯,不断涌上来的燕兵,城楼上陷入了一片混乱。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整个城楼一声巨震,燕军的攻城槌已经到了城楼下,开始撞城门了。
“嘭——”
“嘭——”
江秋没有披甲,他身边的天问都在昨夜编进守备军,今早填进沙场了,如今他身边只跟着小圆。
他上了城楼,直径去找刘将军。此刻刘将军已经没有箭了,他和小兵们一起把石块从城楼下推下去,喘着粗气,看向江秋。
江秋想说什麽,刘将军心知肚明。他咬紧牙关去搬石头,就是不愿意开口。他是泸县守备军的统领,他背後是他守护的几万百姓,他还有一口气,还想要拼尽全力保护他们到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