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资料许青时还准备了一份,只是他发现自己的这一决定完全是多馀了,因为除奚池外的第二个实习研究员直至傍晚也没有要出现在研究院的迹象,之後大概也不会再来了。
要徐薇将资料送到後,许青时戴上口罩,像往常一样将一整天都泡在文献和实验里。
以前许青时偶尔还会在精神疲倦的时候坐在茶室喝一盏茶,或者是去研究院後面的小植物园逛一逛。
但今天的一整天许青时都没有离开办公室和实验室,连午饭都只是随便拆开了一个三明治,甚至还莫名地新增了一条进出实验室和办公室的门都需要即开即关的规定。
即使奚池一直都在按照许青时的要求在办公位置上自习,也很安分地并未随意走动。两人之间保持了相当遥远的距离,但许青时却还是没办法完全避免影响。
墙体和距离能阻隔目光阻隔破坏,却没办法阻隔气味。
除却生橄榄和苦原提取试剂,独特的橄榄味信息素还是无孔不入地沁入空气分子中,让许青时後颈的腺体持续发热胀痛——
对于许青时来说简直是一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橄榄气味在失去门的阻隔之後在空气中所占据的浓度就更是夸张,许青时不愿出实验室与其说是在躲清净,倒不如说是在避难。
和昨天一致,许青时今天也是在实验室正常下班的一小时内收拾好了所有的实验资料和器材,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单独留到地铁快要停运的时间。
月亮高悬在空中,微弱的光芒在重重叠叠的乌龙之後半掩半露,偶尔将东柏清冽的空气照得清晰,站在窗口的月光下就仿佛站在冷风中。
为了让大脑保持清醒,通向香樟树林的窗户一直是开着的,许青时从抽屉里拿出钥匙,直到将要离开实验室才将窗户严严实实地封上了。
按照往常,到这个时间点研究院里一般只剩下了许青时一个人,但今天却并非如此——起码空气中并未削弱半分的橄榄气味正时刻提醒着许青时这一点。
许青时忍着後颈和大脑的阵痛,脸上却仍是平静而淡漠的,空旷的脚步声停在办公区门前,修长的手指屈起在木门上扣了三下,“门要关了,无关紧要的资料留到回家再看。”
面积不大不小的一个房间,原本是空闲的办公室,现在被搬进来十张红木书桌,成为了实习研究员的临时办公区域。
因为空间有限,每个书桌都不算太大。
但因为今天只是第一天,实习生没有太多需要搬过来的资料或是私人用品,整个房间和桌子大部分都是空荡荡的没放太多东西。
除了中间靠窗的那个位置已经被资料和草稿纸堆满,狭小的桌子找不出半点儿空闲的地方,呈现出一种好像就快要被压塌的逼仄感——
要不是因为许青时对气味的敏感,大概都不会发现这摞堆满的资料後还坐着一个人。
红木凳子在瓷砖地面上拖出“吱呀”一声短促的响,奚池从位置上站起来,目光和门口的许青时对上,笑着说了声“不好意思”,低头从桌面抽出一叠资料,因为没有文件夹只能放入纸袋里,看起来对这些纸张很是珍惜的样子。
许青时没等奚池靠近就离开办公区门口继续向前走,身後传来门被带上的声音,仅仅只是几步,许青时就仿佛能感受到alpha靠近时疯狂涌来的源于高等信息素的热流。
晚上没下雨,三月初香樟树林里还带着一点儿森寒之意。
等到奚池出来,许青时将研究院的老式铁门锁上——
杨成礼已经不知道抱怨了多少次研究院这些不甚方便的老式门锁,但由于研究院里从未停止过的重要实验以及档案室内数之不尽的保密资料,研究院的翻新方案迟迟没有将要提上日程的迹象。
终于快要从无孔不入的alph息素中抽离,许青时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儿,头也不回地快速向前走,听到身後传来alpha像是东柏三月空气一般清冽的声音,“许老师晚上没人来接吗?”
香樟树旁的路灯泛着惨白的光,两道修长的影子一前一後的重叠,浓郁的橄榄味信息素如影随形,许青时眉心蹙了蹙,脚步没停。
今天早上的那个道别吻无疑已经像早间新闻般被研究院新来的实习研究员看在了眼里。一个与奚池这人风格有些违和的八卦问题,许青时努力保持了一天的耐心在这一刻宣布告罄。
走到路口转角处,许青时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奚池,眼神和语气甚至比平常惯有的模样还要更显冷淡一些:“地铁有两个入口,我觉得我们没必要一直顺路。”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奚池笑着说了声“抱歉”,向许青时不常走的那个路口退後两步道:“许老师再见。”
许青时转回身,穿过已经走了无数遍的人行道,坐着再熟悉不过的地铁线路回到家。
客厅的灯关着,玄关放鞋的位置是空的,赵酩深今晚上大概是在加班,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还没从公司回来。
许青时径直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瓶冰矿泉水仰着头一饮而尽。
橄榄味信息素于空气中慢慢变得微弱,长达一天的干扰结束,昏沉了十几个小时的大脑总算清醒了一些。
许青时对大部分人都是淡淡的,也很少会对一个不甚了解的人産生什麽第一印象。
但对于奚池,许青时很难像寻常人一样抱着平常心看待。
这个刚满十九岁的alpha好像时刻都是温和有礼貌地笑着,除了那个偏向于冒犯的问题外,对待许青时这一导师的态度也完全摘不出什麽别的毛病来。
但许青时并不认为奚池真的是他所表现出的这种人。
遇见前辈时刻保持恭敬礼貌;明明知道导师的安排里带着刁难意味,表面上却没有出现任何的情绪波动;正式开始实习的这一天为了跟上团队的进度在研究院待到最後才离开;连资料也非常爱惜,不愿意随便拿在手里,必须要装进纸袋里才能带走;衣服上也挑不出什麽毛病,是男大学生惯有的牛仔外套和工装裤。
像是挑不出毛病的乖孩子。
但没有乖孩子会那麽直白且不加掩饰地注视大人接吻,并在疑似受到不公平对待时不是第一时间表达不满,而是在一天结束後再用看似无害的语气用早上看到的事件对导师表达讽刺。
而且许青时的戴镜视力很好,即使大部分时间都跟奚池保持着距离,但还是在奚池从他手里接过实验服的那一秒,看清了他耳朵和眉骨上将近十个的穿孔。
就跟奚池藏不起来的穿孔一样,乖都是装的。至少因信息素而多看了奚池一眼的许青时自认为能将他的大部分都看透。
因为实验和橄榄苦中回甘的特有气味,许青时原本是极为喜欢这种橄榄被碾烂後所散发的浓郁气息的。
但现在,许青时并不认为自己还像之前那样对待橄榄的气味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情感。
至少在腺体因alpha橄榄味的信息而阵痛时,许青时想要闻到的是除却橄榄之外的任何气味。